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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也刷地又红了。她说这话时,我与杏娃媳妇秧歌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我只是在路上碰见过她几次,每一次她都说,蛋蛋,你为啥叫这么寒碜的名字,老嫂子给你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行不?我只搭理过她一次,我说,你才比我大了两岁,就给我当老嫂子?她说,哪里大两岁,整整大一圈儿呢。这话我听得懂,我就不再搭理她了。但,她搭理我。老远看见我,她便把她胸前的那一对儿活物,抖擞得扑鲁乱飞,我努力把眼睛瞥向一边,结果倒成了努力朝那里看。我痛恨我的没出息。我以为叶儿干妈说的是这事呢,就岔开话头说,干妈,哈娃在干啥,我想去找他说说。她的眼泪刷地喷涌而出,她抽噎道,娃,你已经尽心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随他去吧。我说,我再说说看,兴许还有希望。她擦了眼泪,摇摇头说,他不在的,去他师傅家了,说是这个假期不回来了。叶儿干妈一脸凄楚,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哈娃不愿意上学了,他要当兵去。他拜了一个武术师傅,他要把身体练强壮了,秋季征兵他就要报名的。
青白盐 三十一(2)
在爷爷死后的第三年,那个秋天的一个星期天,我正好在家,村里突然来了五个外地人,三男两女,一个风韵袭人的中年妇女,一个月容花貌的妙龄少女,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另两个,都是中年男人。我听得出是东北口音,因为我的一个老师是东北人。他们找赵五能。有人将这拨人带进了饲养场,中年妇女和男女青年一见赵五能,顾不得他的一身尘埃,扑上去抱头大哭。男女青年竟然是赵五能的儿女。他们是一家人。等哭够了,一个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盖有公章的纸,当众宣读了一遍。原来是关于赵五能的平反决定。我当时被惊得屁滚尿流,这个拐里拐拉喂牲口的人,居然曾经是东北一个城市的副市长,在东北和朝鲜都受过重伤,立过军功的。我看了一眼赵五能,他也正好把目光投了过来,我忙低下头,不由自主又把目光向他投去,他向我招招手,我心里不想过去,双脚却向他迈去了。他一手按了我的头顶,轻声说:娃,你已经长大了,再不敢胡闹了。你是一个聪明娃,好好读书。我无言以对,只是点点头。他微微一笑说,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大大?我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叫出来。我不是那种顺风而呼逆风避易的墙头草,我无法改变我自己。他一手摩挲我的头顶,轻声说:不愿叫也罢。娃,你是一个有主张的男人,认准了的事情就去做。村里老老少少几乎都涌来了,赵五能目无表情,只和叶儿干妈悄声说了几句话,当天,便随这一拨人走了。
不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了。
我说过,我对我将在西峰上学,落脚于西峰,是有预感的,只是没有预感到,我会在西峰生活十八年,把青春年华都撂在老祖先辉煌过、落魄过的地方。我不知道是老祖先欠我的,还是我欠老祖先的,或者,究竟是马家欠西峰的,还是西峰欠马家的,反正我把青春年华全撂到西峰了。当我于三十四岁那年,举家逃离西峰,出了那个天高地阔的地界,回头张望时,我发觉我已千疮百孔体无完肤。这个时候,我几乎一下子明白了,当年虽然盐业经营遭受剧创,仍然拥有数千亩平原肥田沃土的马正天,为何会毅然离开家园,隐居于那个与世隔绝的员外村了。我也由此知道了,我的爷爷马登月身为一个时代相当稀缺的人才,为何甘于堕落,为何如此心灰意冷,把自己完全置于无所作为的境地。哀莫大于心死,痛莫过于伤情,看透世情冷透心,识破人心惊破胆,我们都是被人剁碎了心的人。
离开西峰后,忍不住时常回头看西峰,看自己走过的路,看曾经与自己有关的人。在一个夜晚,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患上了家族心灰意冷病,病势来得如此汹涌,一下子将我全部笼罩了。我变得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财富,社会地位,名利,他人的评价,还有女人,还有外界的一切事物,外界的一切人。我只想关紧房门读书,我一直嫌房门关不大紧,我不想让一丝风,一丝细小的声音传进来。我读书也没什么明确的目标,不为了人人都为之折腰献身的职称,或者学而优则仕之类,对此生存的必须头衔不上心倒还罢了,要命的是,别说让我去卑词下礼申请,去蝇营狗苟走门子了,我听见这些名号,心里泛上的竟然是恶心,因为我太熟悉其中的猫腻了。对于有些我看着他们的脚步迈上这个台阶的人来说,一顶顶本该光华四射的头衔,除了能够证明谁比谁更无耻,更无聊,更无赖,离学问更远,丧德行更彻底,头衔本该证明的东西,一样也证明不了。一切原本高尚高贵的东西,都被人用裤带当皮鞭,毫不通融地,一一赶到了它们的反面。我的闭门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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