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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12点,童瞳披着那件昂贵但颜色暗沉的羊毛披肩,准时坐上出租车,说了一个酒店的名称。她戴着墨镜,尽可能低调地走进酒店悬挂水晶灯的豪华大厅。10层。走廊里灯光幽微,偶尔可见喝得醉醺醺的年轻女孩,被一个中年男人紧紧地搀扶着走。童瞳走过他们,那男人充满戒备地瞪了她一眼,女孩酒气熏天的外表下,向她瞥来的,却是极清醒的一双眼神。童瞳下意识地低下头,内心仍有怎么也按不下去的一个疙瘩。
17岁的时候,和品学兼优的顾英宇谈恋爱。放学后一起偷偷去他家里。那时是透明的懵懂,孩子一般的纯洁。但是早熟的她想获得某种形式上的承认和安全感。也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只是后来他们两人都慢慢褪去对方的衣服然后紧挨着躺在床上。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不能这样,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和你分手。”
可她最终还是感到了疼痛,以及身下渐渐渗出的红色液体。那一瞬间她果然得到一种认证。她微笑地抱着他,以为从此以后不会再失去。并不带有什么肮脏或堕落的东西,她只是想把自己献给他,因为太爱。
不知早熟的孩子是庆幸还是悲哀。她在少年的时候,就过早地知道爱一个人是怎样一种滋味,过早地甜蜜和心痛,过早地学会付出和不计回报。当大多数孩子在朦胧的早恋中努力学习的时候,她却激烈地爱着,甚至可以为所爱的人献出生命。这种爱的力量是如此惊人的强大,强大到同龄的他,无法承受和不知所措。
她也明白,一朵花开得越是繁茂,它凋谢得也就越快。但是不后悔。青春可以有多种形式,她只是要求自己的强烈呐喊出来,尽管最终会获得疼痛。
这一切的后果,是大二的童瞳就觉得爱情意兴阑珊。过早的情感衰老和失去一段挚爱后,对爱情的再一次出现已经不抱希望。容颜依然娇艳地绽放,可是心却枯萎。于是和世人,和世事,渐渐地疏远开来。
在宾馆幽微廊灯的氤氲光线中,她似乎跋涉了很久。高跟鞋踏在柔软厚实的红色地毯上,血红的一条路。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这个城市太小,害怕碰见熟人。事实是她并不常到宾馆来,这是第二次。她一开始决定自己打死也不能走到这一步。
“2万块钱,只要点下头,它就是你的。”半个月前,一个浙江人在夜总会包厢里对她说。微微拉开包的拉链,露出里边鲜红整齐的现金,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她干了一杯酒,重重地放下杯子。
第二天早上,她坐在出租车中,包里鼓囊囊塞着2万块现金。突突奔走于隔天阳光的街道,她饥渴地寻找着最近的一家ATM机。这么多现金,带在身上总觉得不安全,仿佛这钱只有全存到卡里,才仿佛真正归属于她。一个晚上,2万块钱。过几天中秋回家,她想自己就立即可以给奶奶换一台大电视。退休后的老人,身体也不太好,人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在家看电视。可家里那台彩电,还是上世纪90年代买的,图像越来越不清晰,遥控也不大灵了,看久了总有吱吱的莫名噪声。她眼前立即出现査秀兰在新电视前眯着眼打毛线的画面,这画面冲淡了童瞳心里最后的羞耻感和不洁感,她为自己找到了救赎。
第五章 校园旅社(5)
走到4位数的宾馆门牌前,她不自然地按了一下门铃。一个穿睡袍的秃顶老男人前来应门。她扭过头去,掩饰内心的恶心。
5分钟后,她从床上起身,去淋浴。
午夜1点,她离开宾馆。这四星级酒店的舒适环境,可她并不想留下来过夜。房里那个男人,哪怕多呆一秒钟她都不能忍受。
陆剑明:1970年春,越南
赤黄色的土地,湄公河浑红怒吼的河水,面孔扁平梳圆髻的越南女子。在陌生土地上相依的只有身边的战友。多雨的越南,没完没了的闷热和奇大蚊虫,燥燥的感觉,软沓沓的窝囊。陆剑明也许被那片土地的奇异文化蛊惑了些许,觉得任何事情,都像一种宗教。在内陆城市长大的陆剑明,诧异于湄公河的雄伟,那脚下奔腾怒吼的浑黄色水,以及临近它时,喷溅到自己身上的新鲜汁液,使他觉出一股清新的成长。
军人总有自己无论如何也卸不下的东西,宁愿背负一辈子也不愿解开的固执。比如对一个人的承诺。
当年,陆剑明和匡君诚是一个部队里的两个普通战士。在越南战场上,战士们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腥风血雨,眼看将要取得最后一场战役的胜利。这时,突然从暗处射来一枚偷袭的子弹,在本能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匡君诚闪身挡住了本该射在陆剑明身上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