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2/4 页)
,Long Long Ago的细小的调子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不能让人听见了。为了竭力按捺着,那呜呜的口琴忽断忽续,如同婴儿的哭泣。她接不上气来,歇了半晌。窗格子里,月亮从云里出来了。墨灰的天,几点�星,模糊的状月,像石印的图画,下面白云蒸腾,树顶上透出街灯淡淡的圆光。长安又吹起口琴。〃告诉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爱的那故事,许久以前,许久以前……〃
第二天她大著胆子告诉她母亲:〃娘,我不想念下去了。〃七巧睁着眼道:〃为什么?〃长安道:〃功课跟不上,吃的太苦了,我过不惯。〃七巧脱下一只鞋来,顺手将鞋底抽了她一下,恨道:〃你爹不如人,你也不如人?养下你来又不是个十不全,就不肯替我争口气!〃长安反剪着一双手,垂着眼睛,只是不言语。旁边老妈子们便劝道:〃姐儿也大了,学堂里人杂,的确有些不方便。其实不去也罢了。〃七巧沉吟道:〃学费总得想法子拿回来。白便宜了他们不成?〃便要领了长安一同去索讨,长安抵死不肯去,七巧带着两个老妈子去了一趟回来了
,据她自己补叙,钱虽然没收回来,却也着实羞辱了那校长一场。长安以后在街上遇着了同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只得装做不看见,急急走了过去。朋友寄了信来,她拆也不敢拆,原封退了回去,她的学校生活就此告一结束。
有时她也觉得牺牲得有点不值得,暗自懊悔着,然而也来不及挽回了。她渐渐放弃了一切上进的思想,安分守己起来。她学会了挑是非,使小坏,干涉家里的行政。她不时的跟母亲呕气,可是她的言谈举止越来越像她母亲了。每逢她单叉着�子,�开了两腿坐着,两只手按在胯间露出的�子上,歪着头,下巴搁在心口上凄凄惨惨瞅住了对面的人说道:〃一家有一家的苦处呀,表嫂──一家有一家的苦处!〃──谁都说她是活脱的一个七巧。她打了一根辫子,眉眼的紧俏有似当年的七巧,可是她的小小的嘴过于瘪进去,仿佛显老一点。她再年轻些也不过是一棵较嫩的雪里红──盐腌过的。
也有人来替她做媒。若是家境推扳一点的,七巧总疑心人家是贪她们的钱。若是那有财有势的,对方却又不十分热心,长安不过是中等姿色,她母亲出身既低,又有个不贤慧的名声,想必没有什么家教。因此高不成,低不就,一年一年�搁了下去。那长白的婚事却不容�搁。长白在外面赌钱,捧女戏子,七巧还没甚话说,后来渐渐跟着他三叔姜季泽逛起�子来,七巧方才着了慌,手忙脚乱替他定亲,娶了一个袁家的小姐,小名芝寿。
行的是半新式的婚礼,红色盖头是蠲免了,新娘戴着蓝眼镜,粉红喜纱,穿着粉红彩�裙袄,进了洞房,除去了眼镜,低着头坐在湖色帐幔里。闹新房的人围着打趣,七巧只看了一看便出来了。长安在门口赶上了她,悄悄笑道:〃皮色倒还白净,就是嘴唇太厚了些。〃七巧把手撑着门,拔下一只金挖耳来搔搔头,冷笑道:〃还说呢!你新嫂子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旁边一个太太便道:〃说是嘴唇厚的人天性厚哇!〃七巧哼了一声,将金挖耳指住了那太太,倒剔起一只眉毛,歪着嘴微微一笑道:〃天性厚,并不是什么好话。当着姑娘们,我也不便多说──但愿咱们白哥儿这条命别送在她手里!〃七巧天生着一副高爽的喉咙,现在因为苍老了些,不那么尖了,可是扃扃的依旧四面刮得人疼痛,像剃刀片。这两句话,说响不响,说轻也不轻。人丛里的新娘子的平板的脸与胸震了一震──多半是龙凤烛的火光的跳动。
三朝过后,七巧嫌新娘子笨,诸事不如意,每每向亲戚们诉说着。便有人劝道:〃少奶奶年纪轻,二嫂少不得要费点心教导教导她。谁叫这孩子没心眼儿呢!〃七巧啐道:〃你们瞧咱们新少奶奶老实呀──一见了白哥儿,她就得去上马桶!真的!你信不信?〃这话传到芝寿耳朵里,急得芝寿只待寻死。然而这还是没满月的时候,七巧还顾些脸面,后来索性这一类的话当着芝寿的面也说了起来,芝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若是木着脸装不听见,七巧便一拍桌子嗟叹起来道:〃在儿子媳妇手里吃口饭,可真不容易!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
这天晚上,七巧躺着抽�,长白盘踞在�铺跟前的一张沙发椅上嗑瓜子,无线电里正唱着一出冷戏,他捧着戏考,一个字一个字跟着哼,哼上了劲,甩过一条腿去骑在椅背上,来回摇着打拍子。七巧伸过脚去踢他一下道:〃白哥儿你来替我装两筒。〃长白道:〃现放着烧�的,偏要支使我!我手上有蜜是怎么着?〃说着,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移身坐到�灯前的小凳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