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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度(2)
从居室的北窗看出去,正是一片满是花色的田野,时令阴历三月初,桃花未褪红,油菜花黄得灿烂,整块整块紫萼的红花草。花之上,成群的蜂蝶嘤嘤嗡嗡地缭绕着。
乡村的土道上,走动着不少挑箩挑篮的。周方益下楼来,小院里还是静静的,出乡政府门一看,街上满是人。他才想起来,曲溪乡今天是“集”。
曲溪乡逢六是集。每月三集:初六、十六、廿六。这是小集,另有大集场,每年三月初一次。曲溪乡搭三县边界,远近十里都有人来赶集,三县各有方言,集上十分热闹,天色尚早,街面上多的是占位摆摊的小贩。
周方益在集上买了一碗小馄饨当早点吃了,便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往前逛去。逛了大半条街,没见一个可以唤起点记忆的面孔,所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都是陌生的,早年他在曲溪本是一个不善交往的知青,仅五里外的一个小村的人认识他。
昨日到曲溪时,周方益就发现,镇上的一条长街,已经大改面目:街面整个地拓宽了,铺上了水泥路面;街上的商店多了不少,招牌和铺面都注重了装饰,也有店铺门口悬挂播放着流行音乐和录音机喇叭的。一如近年来常见的乡村镇街的模式。
周方益漫步走着,带点记忆地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的商店依稀还在旧位置上。早年镇的东头有一段巷子般的石板街,那是老街,木牖砖檐,铺面用木板插闩的,地面的石板也因年久,显出高低不平,雨天里,脚下不小心会踩出乌乌的积水来。那一段真正的老街,已经完全不见影踪了。旧日带有屈辱的寄生般的知青身份的周方益,每次走在街面上,对面前的一切景,总觉有一层异乡客居的隔膜。而今,他对往昔的一切景,却怀着一种故地重返的追忆,心中涌着沉沉浮浮的沧桑感。
一个卖辣椒的摊子前,两个买卖人正抓着秤杆在计较着。周方益擦身走过时,买菜女人的口音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努努,多少?你说八两,秤花上七两刚到,差一两秤呢。”
周方益停下脚步,女人大半个侧面落在他的眼中,他已想到女人是谁了。
那个卖菜的人说:“就算七两吧,就算七两吧,就依你七两。自家田里种的,还不好说话嘛。”
买菜的女人说:“是七两,真是七两。”
周方益看着他们付钱收钱。明显是卖菜的人扣了秤,查实了,却显出委屈退让的大方的口气,而买菜的女人却像是赚了一点似地,赔着说好话。
周方益转过身来,跟着女人走了几步,女人知觉了,回头用眼角瞟瞟他,眼中是和善的嗔怪的神情。周方益有点窘迫地笑了。他轻叫了一声:“夏圆圆。”
女人旋过身子,盯着他看,过一会用手点着他:
“真是你么?真是你么?努努,头又大了脸又大了,真是发福了。”
周方益知道自己胖了,原也是一种接受的概念,在家里,妻子说他像头猪了,他也弄不清妻子的话是嘲讽还是玩笑。现在由夏圆圆说出来,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已有中年人的肥胖了。
在周方益眼中,夏圆圆也变了,那件有点显短的蓝色春秋衫,那一头短发,那常见的乡村人黑红的肤色,衬出她越发是农村妇女的模样了。这也许是他一时的感觉。夏圆圆的形象似乎又没变,依然是那张圆脸,额上眼角还未刻上中年妇女的深皱纹,见人时自然微微的笑,笑时右嘴角下的一颗黑痣像是爬向腮上,依然给人平和的暖意。
也许周方益那时是乡村人看乡村人,现在却是城里人看乡下人。他还是觉得她和留在想象中的夏圆圆有了变化,已经使他很难生出应该有的那种亲近来。
“我买菜时,你就看着我了,怎么早不打招呼?”
“你在和人家斤斤计较的,叫你怕你不好意思。”
周方益显着故意打趣的。和夏圆圆说话,他感到难得的自由自在。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他看错秤花的。”
人之度(3)
“什么看错秤花。他是存心扣秤,现在扣秤是平常事,不扣秤倒奇怪了。疏菜都块把钱一斤,一两就是毛把钱。”
“现在农村毛把钱也不稀罕了。种田人起早摸黑,种菜起菜,再挑菜上街,真扣把两秤,并不算什么。”
周方益真正切切地感受到夏圆圆了。多少年了,她还是那么个说话口气,似乎什么事也不往心里去。
“努,听说你要回乡里来当头了。前些时听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