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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脸上已有要爆发的神色,却还是勉强按捺道:“你答不答应?”
易敛依旧不理,良久才抬眼淡淡道:“他配吗?”
他此言一出,虽声音很轻,却似重重落入堂中,砸得众人耳膜生疼。堂上人齐齐把双眼盯到他身上。要知众人虽在江湖,却几乎没谁肯跟秦桧公然作对的。秦相之势力,当时真是权倾朝野,一向要杀要剐,予取予求。众人虽在江湖,对他也极为忌惮。连沈放这等名门望族,耿苍怀那等江湖奇侠,都被他迫得远避于野,怕是很少有人会反问他一句:“他配吗?”
文家那三人腾地站起,但为首之人勉强压着火气,道:“秦丞相还说:如果他不肯投入我门下,那是他的傲气。问问他:合作如何?”
易杯酒形容淡澹,这回答得更干脆简断:“不!”
文家三人面上绿气就一盛。以江南文家的家世声威,秦丞相待之都未象对从未会面的易杯酒这么客气。——见到秦桧这么重视淮上,文家中人早已是忿恨于心。他们很担心易杯酒答应合作,所以一直出言不逊。但又很难想象,以秦桧之势,优言相招,会有人不答应。
但易杯酒的不答应却更让他们气忿——我已皆醉,你何独醒?我已同浊,你何独清?——这一种心理的反激更大。只听那人道:“好!好胆色!只是秦丞相说:我已放了十七万两银子给他们,如果想要,还有更多。我只要他一句话,答应则两利,他要不认为是两利……”
他双目环视一下场内,冷声道:
“……也该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易敛却不知何时拿起随身琴囊,横置于桌,慨声道:“十七万两何重!我身何轻?”
看着他的神色,沈放心中不觉就一动,不知怎么想起一句古诗:
“万古云霄一羽毛”!
他从见易敛以来,一直波折不断。世事纷扰,其中之人情变幻,银钱赊欠、家门争斗,都是世上最恼人、最烦人、最磨人的事物。但是易杯酒一头头理来,如此纷繁事物,到他手中,似总是会清晰起来,有那么点头绪。虽依旧乱,但总能看出可解之道。沈放一生所见谙于世故,善于处变的人多了,但其人往往易通达于此、也就缠陷于此——而易杯酒,他这猛一抬头望见时,只见他尘磨经过、纷扰经过;权、名、声、色,威、逼、利、害;种种经过,神色间也依然只是——万古云霄一羽毛。如他所说:十七万两何重!我身何轻?
却听堂上有个老者“吭”了一声。他这一声低沉有力,似就响在每个人的耳侧。文家那三人已微微变色,他们侧目望去,只见西首角落里坐着一个须眉花白的老人。
他一直没说话,众人也就把他忽视了。这时忽然一“吭”,只一声就露出了他的气度。只听那老人道:“他,你可害不得。”
众人看向那老人,只见他穿一件暗黄长衫,料子质地非常好,象是养尊处优的一类人。一双寿眉下一双眼却极沉静。狮子鼻,阔口,国字脸,整个人、整张脸看上去都气派极大。本来他不出声,这屋里看上去最有力的该是遗像里绘的瞿百龄,虽只工匠之笔,但已能见出斯人气势。但他这一开口,众人惊觉到他的存在,才觉他的气度似更在死去的瞿百龄之上。只听文家那人厉声道:“你是谁?”
那老人道:“你不认得我,我须认得你。外人不知文家除本宅之外还有个山阴别院,我可知道。据说山阴别院中共有‘行、藏、用、舍’四阁,你们练的是‘阴沉竹’掌力,你师弟另会‘一雷天下响’内功,那该是‘地藏阁’中的人物了。——张五藏,古巨,于晓木,嘿嘿,当年的山东大盗,什么时候也投入文家山阴别院了?”
文家那三人齐齐一惊,他们出身来历极为隐秘,没想这老者居然洞悉。
他们为首之人大概就是那老者所谓的张五藏了,只听他厉声道:“你从哪里听来?你是何人?易杯酒你说杀不得就杀不得吗?”
那老人抚须微笑道:“从哪里听来?我徽商子弟遍布天下,天下论消息之灵通,只怕除了淮上顾楼,无过于我。我是谁?吭、吭,老朽鲁消,表字狂潮,执掌通济钱庄,少涉江湖两道。但你们庄主文翰林想必还知道我这一号人物。——至于易杯酒为什么杀不得嘛……”
他笑了笑:“只为:他还欠我一文钱。你们杀了他,那一文钱谁还?”
众人再没想到这人就是据传富甲天下的鲁狂潮,怎么又说易敛欠他一文钱?这又是什么故事?
沈放久知其人,没想他竟会是个这等模样的一个老人,全无商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