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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赫定在中国这么多年,和他接触过的人成百上千。其中大多已经老死,依然在世者也还有许多。韩裳一个个地走访,最后在一位当年曾给斯文·赫定做过翻译的人那儿找到了突破口。
这位叫王展奋的翻译已经有九十七岁高龄,且是老年痴呆症患者。韩裳当然没办法直接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但好在他有一个孝子,照顾他多年,在他还未痴呆的时候,不知听他讲了多少遍民国往事。
斯文·赫定在一九二六年第五次来到中国,当时他带了一支由瑞典人、丹麦人和德国人组成的探险队,打算前往中国西部探险。不过当时中国学界一致反对这样一支纯粹由西方人组成的探险队在中国自由活动。于是在六个月的谈判后,探险队更名为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多了五名中国学者和四名中国学生,以及两名随团翻译。韩裳找到的这位老人,就是两名翻译之一。
毫无疑问,斯文·赫定是整个考察团里最耀眼的人,他的言行举止,各种生活细节,甚至是和考察并无多大关系的个人兴趣爱好,都给年轻的王展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如说,他对甲骨的浓厚兴趣。
实际上,在前一次——一九○七年斯文·赫定第四次前往中国的时候,甲骨就已经被发现,但那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对甲骨的热爱。
这似乎完全可以解释,狡猾的古董商人把甲骨的出土地点当成绝密保守了近十年之久,直到一九○八年,学者罗振玉才得知甲骨出自河南安阳。大规模的甲骨研究,是从那之后开始的,陆续也开始有甲骨以各种方式流落到西方,引起了考古界的轰动。
而考古和探险,当时是紧密相联的两个职业。
在王展奋的回忆中,斯文·赫定曾以各种名义,独自去安阳考察了好几次,并带回了一些甲骨,时常拿出来赏看研究。在这些甲骨里,有一块模样看起来很特殊,斯文·赫定告诉王展奋,那并不是龟甲,而是人的头盖骨。
在漫长寂静的深夜听这些录音,听一个陌生女人用平静的语调叙述自己的故事,两个听众完全不感觉困倦。根本无需咖啡的提神,总会有一个个让人惊愕并产生诸多联想的兴奋点冒出来,把睡意赶得远远的。
比如巫师头骨,徐徐才知道,这个如今成为上海博物馆库藏的珍宝当年原来曾在斯文·赫定的手中。而韩裳为什么愿意花重金研究,也将在接下来的录音中揭示出来。
二十世纪初在中国活动的西方探险家,除了斯文·赫定之外,还有一位著名人物,他就是斯坦因。相对于斯文·赫定发现了楼兰的荣光,斯坦因在中国人的记忆里却更多是负面形象。因为就是他从王道士手里骗走了出自敦煌藏经洞的整整二十九箱佛经写本和刺绣,这是自圆明园之难后中国最惨痛的文物外流事件。
不过斯文·赫定和斯坦因却有着不错的私交,在两人的一次会面后,王展奋就发现,斯文·赫定平时把玩的甲骨中,那块有点吓人的巫师头骨不见了。
这是在一九三○年,斯坦因在中国进行他的第四次中亚探险。此前他盗走的敦煌宝贝已经在中国知识界引起极大反响,终于南京政府在抗议声中勒令人在新疆的斯坦因停止探险,而他所携带的一批文物,也被规定不得带出中国。
彼时西北科考团正在北平休整,当王展奋怀着愉快的心情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的当天下午,斯文·赫定就收到了一份电报。晚上赫定多喝了几杯酒,拉着对甲骨文也有兴趣的王展奋看自己的甲骨藏品。
看赫定醉醺醺的样子,王展奋大着胆子把话题引到了巫师头骨上面。他早已经猜到赫定把东西交给了斯坦因,上午看到新闻,中国的珍宝得以截留在国内,让年轻人的爱国热血沸腾起来。尽管赫定也有许多让他敬佩的地方,这时还是忍不住拿话刺了刺。
酒醉的赫定并没觉查出年轻中国翻译的这些情绪,长长叹息,神情沮丧,并且低声咕哝着些什么。
王展奋仔细去听,赫定翻来覆去,却只是在说:“东西带不出去,实验怎么办。”
这话在王展奋听来非常奇怪,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赫定说的实验是什么。再追问,赫定却怎么都不肯解释。
正因为想不通,所以这件事一直留在王展奋的记忆里,并当成有意思的掌故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王展奋不知道身为探险家的斯文·赫定、数千年前的巫师头骨、不知究竟的实验这三者间究竟有怎样的关系,韩裳却是知道的。她几个月来的辛苦追查,总算没有白费。
弗洛伊德的神秘内心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