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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长的榆树(4)
传来这个消息的是一个虚土庄人,他喝醉了酒,错把黄沙梁当成虚土庄,一路跌撞着走来,竟没走进海子变成稀泥。他绕进了村,撞开一户人家的门,倒头便睡,睡了一天一夜。睡醒后他给这户人讲了虚土庄的事情。
这个人走后,黄沙梁人又一次集中到那间光线昏暗的大牛圈里。这一次,再没人抢着出主意,聪明人全不说话了。村长压低噪门做了一番布置,便悄悄散会了。
春天,雪刚消,黄沙梁人便开始翻地,紧接着撒种子,田野里到处是端着脸盆的人,一把一把往地里撒东西,东一声西一声地喊。
这时候,从光秃秃的冒着热气的戈壁上远远走来一个骑马人,他在离田地约一里处停住望了一阵,又打马过来,若无其事地沿地边溜了一圈,然后打马飞也似地跑向虚土庄。
待骑马人跑远,撒种的人全都停住活,倒掉盆子里的土,夹起脸盆往回走,脸上挂着神兮兮的笑。
他们成功了。
骑马人回去后,虚土庄人便全村出动,开始了紧张忙碌的翻地、撒种。他们把种子全撒进了潮湿阴冷的泥土里。
结果是黄沙梁人早料到的,气温太低,种了发不了芽,全烂在了地里。
天热起来后,虚土庄人没有种子再播种,一村人愁眉苦脸,没办法。最后,只好派个能说会道的漂亮女人,厚着脸皮到黄沙梁借种,这是虚土庄和黄沙梁多年以来的第一次正式交往。
六、马车丢了
冯七第一次感到路程对人的困惑。正中午时,冯七站在马车上前后望了望,沙门子还没有影子,身后的黄沙梁也看不见了。好像自己走在了一条没有目的地的荒路上,前面没有虚土庄,也没有一村人等待下种这回事。马车不停地走下去,一年又一年……这就是有去无回的一辈子啊。
冯七像猛然醒悟似的,“唷”的一声,把车停住,下车撒了泡尿。他想休息一阵再走,他有点瞌睡,像在做梦似的。
早晨村长吩咐他到饲料房装了满满五麻袋杂碎苞谷和麦子。这是喂牛用的,牛淹死后,就没用了。冯七也没用了,成了一个闲杂人。给虚土庄送麦种这样的杂事,自然是冯七的事。
冯七给马扔了一把草,自己靠在一截枯树桩上,抱着缰绳睡着了。
不知冯七梦见什么了没有。他醒来时太阳还在头顶上,马车却不见了。半截缰绳抱在怀里,是人用刀子割断的。
冯七四处张望了一阵,春天的荒野,一望几十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望见。他没往天上望,有一朵像马车的云正飞速地向西边天际隐去。
一件东西突然就没有了,消失了。路扔在一边,冯七却不能顺它再走回去,他放没了一群牛,又赶丢了一辆马车。他若再不当回事地回去,村里人会说他是故意的。
他也不能再走向虚土庄。路有时候是通向一件事,而不是一个地方。
这件事情完蛋了。
冯七仰头呆站了一阵子,叹了口气,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盯着天边的一块云走了。
七、八分地
二十年后,我在离黄沙梁几百公里的一个叫八分地的村子碰到了冯七。
他正爬在一棵歪榆树下钉一个车架子,旁边是一间没有人高的破土屋,光有门,没有窗户。
“请问,这是……”话没说完,我突然认出了这个人是冯七。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手不住地抖,眼神也有点慌。
“我就要钉好马车了,马也有了,再凑五麻袋麦子,我就给黄沙梁还回去,车、马、麦子都还回去。你是黄沙梁派来找我的吧,你再缓一下,我就好了。”
我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事情。”
“找谁的事情。”
“谁的事情都行,”我说,“我在黄沙梁早就没有事情干了,他们把地分给个人,没给我分。路也一截一截分掉了,没有我的。都怪点名的时候我不在家。我出去走了趟亲戚,等我回来,连空气都分完了。他们在空中隔着大张大张的塑料纸,把空气隔开,谁家用谁家的,用完了掏钱买,没钱你别吸气。我的房子里一丝空气都没剩下,房顶上面也没有空气。我只有靠吸别人吐出来的废气生活。反正,我只出去了几天,回来一切都没有了。
“不过,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们不给我事干,我就找事情。找男人的事情,也找女人的事情。找树的事情,也找路和房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