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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千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去年中秋你来看我,桌上那碟酸梅被你吃了大半,再见你体态微丰,我就心里有数了。因为娥英在场,问多了怕你难堪。孩子是不是淡如的?”
“你没向淡如饶舌罢?”
“三天前他来看我,他不说,我岂敢问?不过我将《风云夜》那幅画送他了,是我亲手以小回鸾织锦装裱的。想要画,你找他好了!”
“什么,我的诗,你的画,送他做什么?”
“我想,你们之间又何必分彼此呢?”
“你真多事,比我还多事!”
“那个孩子……”
“我赶到西域去生产,是个儿子,送给一对因我当年疏忽而致膝下无子的朋友了,我欠他们夫妇一个孩子嘛。这个儿子一生下来,就一幅嬉皮笑脸的死相,毫无半分收敛从容——你若对别人提及此事,我就和你绝交!”
“那么说,真是淡如的骨肉了。你不告诉他,对他很不公平的!”
北宫千帆掉开头不予置答,只笑道:“情种的芽叶好美!”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他低语:“我已另取了名字。这颗情种,开花以后,名曰‘天长地久’,等到结果,再名曰‘此恨绵绵’!”
“取得好!”她痴痴地瞧着芽叶道:“《古卉谱》载,情种开花结果,三百年实成之夜,第一对见到此物的爱侣,可庇佑他们长相厮守、携手白头,却不知是真是假。”
李煜固执地道:“一定是真的!诗香氤氲、墨气芬芳,再浇以烈酒之醇馥,续以风沙侵之、寒霜袭之,如此坚如石贵如金之情,怎能不千帆过尽、誓守今生?”
北宫千帆也点头道:“虽然等不到三百年,可我也相信是真的!”
李煜心中暗道:“我告诉淡如,临风子夜之后会来看我,让他去‘津然酒馆’等她,看来他们没碰上。”心念一动,忽笑道:“我还道你会去‘津然酒馆’替我带坛汾酒回来,再请史御厨为我做些天喜饼呢!”
“呀,竟然忘了!”她一拍脑门,笑道:“快天亮了,我现在去会不会太晚——太早?”
李煜故意一板脸,道:“这我就不管啦!”
“买了汾酒,再请史大厨亲自动手,恐怕两个时辰才回得来。”她向他一揖,歉然笑道:“义兄息怒,小妹这就去也!”纤腰一拧,跃出窗去。
“但愿这对冤家碰得上,痛快打一场都是好的,免得空耗光阴!”李煜见她风风火火的身影已跃过墙头,不觉泛起一丝酸涩。
“齐王到!”有人在外叩门禀告。
“赵廷美这时候来此何为?”李煜回过神来,心中大是诧异。
“从嘉说七夕子夜过后,她一定会来,果然不错。”梅淡如见她托着一坛汾酒,提着一只食盒,心中暗自好笑:“她还知道带点心!”
北宫千帆一路小跑,竟不知身后有人。
“从嘉哥哥,我买了——从嘉!”她奔进去,只见李煜身躯弯曲成弓状倒在地上,面如金纸、表情痛苦,身边搁着一个空壶。拿起来一嗅,她脱口道:“牵机药酒!你喝了一整壶?”
李煜满头汗水,微微点头。
北宫千帆抱他坐起来,以掌抵住他背心,急急地将真气输入,保他一丝微弱的气息,又伸手入怀,取“兰慧露”灌入他口中。
李煜勉强咽了小半瓶解毒药,摇头苦笑道:“我喝下牵机药酒已过一个时辰,‘兰慧露’也救不了我,趁着还有这口气,我有事相托!”
北宫千帆心如刀绞,拼命点头。
“情种旁有一本小册子,乃我生平之作,算不上杰作,亡国之音而已。然而汇编成集,亦是心血,你务必想办法替我传世!”
北宫千帆默默点头,不敢打岔。
“至于这情种,也交托给你传世,待此物开花结果后,能保佑有情人厮守白头——原来,种情的虽是我,能够守情而无悔的,终究是你。我真的很羡慕,不,是嫉妒淡如,因为最终你心里欣赏选择的人,是他!”
梅淡如一路默默跟去,不知道是否冒昧打扰了他们,手未及推门,忽听李煜在门内问道:“临风,你喜欢过我吗?我们已相交十八年了,唉,竟然恍如昨日一般,往事历历在目!”
梅淡如心头一震,放下手不再推门,想听她的回答。他并不知道,门内的李煜已是弥留之人,只屏了呼吸,听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