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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能见度低得汽车白天都要开大灯。
怎样治理沙尘暴呢?当时电视上的标准画面就是,内蒙古、甘肃一带的群众顶着狂风,刨开树坑,种植手指肚般的杨树苗。记者采访牧民,牧民们都希望树木快快长大,挡住沙尘暴;在街头采访北京市民,异口同声的回答也是,“种树啊,种树挡住这讨厌的沙尘暴”。2000年前后,人们脑子里的模式依然是“人定胜天”,相信人力能够战胜沙尘暴。
为了治理沙尘暴,迎接2008年奥运会,中央紧急启动“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再加上“三北防护林”四期工程,人们开始把大量的财力、人力用于草原和荒漠地区造林。
造林能够奏效吗?带着这样的问题,2000年冬天我们来到了内蒙古正蓝旗浑善达克沙地。在这里,我们要设计一个5年的试验,试图寻找一条造林以外的路子。这个路子的出发点就是,按照生态学的规律,草原上的优势植被应当是草,而不是森林,林阻挡沙尘暴的效果,远不如草捂盖沙尘暴的效果好。
2001年,试验取得了初步的成果。沙地上减少了人为压力后,密密麻麻覆盖了40公分的草。当年参加北京高科技周召开的“西部大开发与生态建设国际研讨会”,我在大会上宣布了这一初步成果。当时的发言题目“以自然力恢复退化的生态系统”,受到了听众的热烈欢迎。那次会上,我还邀请了当年我在英国的合作导师、英国皇家会员布莱德什先生参加会议,刘淇市长发的邀请信。布莱德什很赞成我的提法,认为很有意义。他是当今国际上公认的恢复生态学权威,他的鼓励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2002年7月14日,在牧民家里,我正和正蓝旗巴音胡舒嘎查(村)乌书记的小儿子呼合图格一起吃早饭,他用半蒙古语半汉语告诉了我他的一个发现,大概是实验地里的草长到了半人高。我当时非常兴奋,脑子里一闪,认为这就是我们期待的结果。激动之余,早饭也不吃了,拿上照相机、摄像机,开上车随他到了实验地。那是我们所做的4万亩试验中的一块区域。
眼前的景色谁都会被陶醉的:绿草已经齐腰那么深了,各色花朵装点其中,微风过处,风吹草低,这才是草原的风光!当年15岁的呼合,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色,所以才会高兴地告诉大人他的发现。实际上,两年前,这里还是一片退化严重的碱滩。
我更加坚定了自然力恢复退化生态系统的理念。从此以后,我用了大量的时间写文章、上电视,宣传这个简单易行的做法,反对在草原上造林这个投资大、见效小的流行做法。一个蒙族中学生的发现改变了中国治理荒漠化的思路。
打那以来,我参加了各种科普与社会活动,进行各种学术演讲与科普宣传。我所提出的沙地草地生态恢复的“以地养地”模式和“借助自然力”恢复在国内得到了很好的普及,一些做法得到了高层领导的认可。
再次成为不受欢迎的人
2005年7月21日,《南方周末》发表记者刘鉴强、曹筱凡的访谈文章“自然比科学家的力量更大——专访中科院植物所首席研究员蒋高明博士”。
在这次访谈中,我指出:如果我们花那么多钱还做不过大自然,那就应采取科学的态度,老老实实退出。科学需要发现,我们在这里的实验,最终有了这个发现,中科院在其他4个地方的实验,也得出相同的结论:封起来不动的地方,生态恢复要比花钱治理的地方好,太值了!如承认这个结果,那么“三北防护林”工程就可以停了。
蒋高明 向权力诉说真理(3)
我说,中国“三北防护林”工程、前苏联“斯大林改造大自然计划”、阿尔及利亚“绿色坝项目”、美国“罗斯福工程”号称人类有史以来的世界级造林工程,其中“三北防护林”又为四大之首。然而,除了“罗斯福工程”后来调整策略(护土、还草、人退、放弃造林)取得成功,其余工程收效是不大的,甚至加速了生态退化。
“三北”中的很多地区以干旱半干旱区为主,不适宜大面积森林分布。树木消耗的水分远大于草本植物和耐旱的灌木,黄秉维院士当年就形象地称之为“抽水机”。试图通过人的努力将森林覆盖率由不到5%提高到15%,代价巨大,水分、温度和风速等注定了这是个“童话”。我们承认大西北经过人的努力,长出了不少树木,但这个代价是动用了后代的水资源。
而对我国仍然在大力提倡造林防沙的做法,我坦率地表示:这主要是认识的“误区”,“绿化祖国”常被等同于“树化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