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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风景——楼群、街巷、熙熙攘攘的行人、树枝上的麻雀、天穹上羊群一般缓缓移动的云朵……玻璃从不阻挡我们的视线,它宛如空气与微风一般在我们周遭存在着。玻璃就是交流。
所以阳光会毫不费力地倾洒到屋子里的角角落落,仿佛天神的教诲。我不知道纸窗年代的人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人想透过纸窗窥探室内动静,只有伸出一根手指,蘸上一点唾沫,慢慢洇湿,才能将那层隔在两个世界之间的纸点破,这又是许多电影作品里的经典动作了。而玻璃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这一难题,犹如一个闪烁晶莹的梦幻。
玻璃大量存在于我们生活的层层面面。水杯、花瓶、茶几、餐桌等等,它冰清玉洁的品格在这些物件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它不像钻石玉石那样高贵,也不似塑料制品那么低贱,玻璃就是玻璃,一种人工炼制出来的化学工业产品,美丽而又质朴,就像一块天然水塘。
我在电视荧屏上见过西欧捷克人吹制玻璃器皿的过程。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坚硬易碎的玻璃变得柔软温顺,像花儿一样慢慢盛开,放射出夺目的光芒。那一瞬间我被惊呆了,啊,世界上那些古老的手艺是多么了不起,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熟练的玻璃匠人啊!
苏联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在其小说《玻璃师》中,曾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幻想拥有一架玻璃钢琴的人的故事,那是一个奇妙的主意,我不知道故事里的人最终是否实现了那个梦想。而此刻坐在书房里的我所梦想的,却是要用成千上万吨玻璃建构一幢闪闪发光的塔楼,矗立在阳光下的广场中央。每一阵风吹过,高翘的檐角上悬挂的玻璃风铃,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这就是我在一爿玻璃商行里想到的。据说将玻璃的另一面涂上水银,它就变成了一面镜子。这是玻璃的反对,多么有趣。当玻璃以镇定自若的口气向我们宣告空和无的时候,镜子却沉寂无言地回敬以“有”。包括这尘世间一切的一切。在镜子那儿什么都能得到完整的囊括。“有”是真实的,“有”又是相对的,在镜子广袤无边的胸怀中,一切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
拆木箱的老人
这是小镇上最司空见惯的风景:一个老人,一把锤子,和几只旧木箱……在宁静的阳光下,一件毫无深意的活计。
如同大多数闲不住的老头儿一样,现在,他要把这些旧木箱一一拆开,像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这需要耐心,需要对往昔的爱意和一颗易于伤感的坚强的心。
而那把冷酷的钳子是多么强劲、有力。它轻易就能钳住那些锈迹斑驳的钉子,从回忆深处,从事物结痂的伤疤里残忍地拔出……
那些寒光闪闪的钉子啊,那么结实地埋在木纹里,多少年过去了,至今还把两块毫不相干的木条紧紧连在一起,直到木质腐朽了,木头和木头之间坼裂开一条触目惊心的缝隙。
而钉子不腐朽。钉子即便完全烂成锈斑一点,它仍然是钉子,留在木头心上。
是的,木头在叫做木头之前,人们管它们叫树———杨树、柳树、槐树、樟树或银杏树,但是当它们被刀钜斧头砍伐之后。这些生长在高山谷壑之间沐浴千年风霜万年雪冰的巨大身躯就被无情地换了一种说法:木头。如同人死之后,称之为尸体。当树木倒在大地上。被截去庞硕虬曲的根须,卸去细密繁茂的枝丫,变成光秃秃的丑陋的一段时,它就成了任之随意剐剖的东西。大卸八块,钜成木板、木棱、木线、木柱……然后胶粘火烤,钉铆榫勾,制成柜箱床椅,各种器物。置于民间,一代代传承下去。木头这时候又不叫木头了,它换成另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流传不息。
这是木头的史话,对于钉子来说,木头仅仅是它的载体,钉子是木头与木头之间发生过的故事,掩藏在岁月深处———声音、笑容、语气、眼神儿,以及生死不渝的情感……在时间的河流中,钉子死死地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抓住。如果那些曾经被强硬地钉在一起的两块木头突然分开,钉子必然两手空空。
这个下午,阳光依旧是千年之前照耀过小镇的阳光,老人也依然是千年之前就曾有过的老人。但在大街旁的这个小小院落里,几只旧木箱,一个老头儿和一小堆钉子却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核心。
分不清木箱装过些什么,如同人们通常猜不准老人的年岁。木箱旧了,可以把它们慢慢拆掉,引火,煮一锅粥饭,或温一温土炕取暖,但是拆木箱的老头儿呢?那满头雪白的鬓发,那层层堆砌的皱纹,那浑浊的眸子和零落的牙齿……除了衰老,无助无声的衰老和无穷无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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