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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这裙子,整个儿就象一朵新开的紫色蝴蝶兰,说不出的漂亮。她难道不想去晚会上看看丁西平设计的头饰,不想去看看自己制作的谜语能不能把人难倒,当然想。她更想穿着这件长裙到晚会上去跳舞,去和一帮年轻人快快活活地谈话、笑闹……但是她怕……怕那些自己也说不出名堂的东西,犹豫了半夭,她最终还是默默地脱下裙子,然后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直坐到深夜……
如果说那晚没去了西平家,是顾忌到继珍的态度,怕再发生上次蒋家晚会后的情况。那么,现在已经离开蒋家,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想来想去,白蕙觉得主要还是不想与丁西平以及他的家庭多接触。丁家是上海有数的富豪,即使没有以往继珍的屡屡描绘,仅从丁西平的公子哥儿派头,白蕙就能想象出他的家大致是个什么样子。那种气派、那种规矩,一定都是很窒息人、束缚人的。比起丁家来,蒋家算得了什么,可是,继珍的小姐脾气就够难伺候的,更何况丁家的小姐?西平这个人固然很热情,也很豪爽,平时看他待人接物也很彬彬有礼,甚至相当随和、亲切,但敏感的白蕙,却能够从一些表面现象,从他的片言只语甚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看出他内心的孤高、傲慢、冷漠、特别是那时时使人难堪的对于嘲讽讥笑的偏爱。
但要说白蕙是怕丁西平这个人,那她是不会服气的,决不。她的才华和性格,都使她相当喜欢挑战。以孤傲对孤傲,以机智对机智,以冷隽的嘲笑对冷隽的嘲笑,白蕙未必会输了西平一头。
那么,别再犹豫,就答应去丁家做家庭教师。哪怕是龙潭虎穴,也不妨闯一闯——想到这儿,白蕙禁不住笑了:有那么严重吗?那好,现在就去打电话。前面不就是公用电话吗?但白蕙又迟疑起来。正好电话有人在打,她抱着她的大书包走了过去,还是再想想吧。
这一夜,白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形势极为险恶的峻岩峭壁之上,下面是又黑又深的泥潭,背后茫茫一片黑暗,前方更是漆黑一团。背后的黑暗在步步紧逼,前方的黑暗却一步也不肯退却。她想离开,但是脚抬不动,似乎泥潭里有什么力量吸住她,使得她身不由己地靠近它,并倾身往里看。她心中明明害怕极了,觉得这样非跌进泥潭去不可,但脚底下偏不能退后半分。就这样,她离那泥潭越来越近……终于一阵眩晕,她的身体离开了立足的峻岩,朝泥潭直栽下去。然而,并没有马上跌进潭中,她竟奇迹似的在夜空中飘飞起来。四周是空荡荡的,身体毫无依傍,心也是空荡荡的毫无着落,就这样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
六月的艳阳泉一柄利剑,从三楼的小窗射进来,把这个小屋劈成了两半。吴清云斜靠在枕头上,凝视着沐浴在阳光里的女儿,心里充满了温柔、甜蜜和安慰。
“妈妈,你早醒了?”白蕙睁开双眼,轻唤一声。
“早上好,阿蕙,妈妈今天想让你干些活呢。”
白蕙一骨碌起身道:“好啊,我有的是力气。妈妈你说,要干什么?”
“昨天倒是好婆提醒我,说这两天日头好,该把冬天的衣服晒晒。一个霉雨季节下来,箱子里的衣服都潮乎乎的。”
“好,我一会儿就搬出去晒。”白蕙边说边穿衣下床。
早饭以后,清云指导白蕙打开衣柜和两个衣箱,把大衣、棉袄之类搬到晒台上,用竹竿穿好去晾晒。其中有几件是她年轻时穿过的,清云看着这些旧日衣物,不禁回忆起逝去的青春,神情有些呆呆的。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等白蕙从晒台上回来,她就招呼女儿:“阿蕙,你把衣柜抽屉里那个首饰匣子拿过来给我。”
首饰匣子!白蕙一下呆住了。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头脑“嗡”地一响,既说不出话,也没有挪动脚步。
“阿蕙,你怎么了?”清云感到异常,焦急地问。
白蕙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才脚步迟疑地走到衣柜前,拿出首饰匣子递给妈妈。然后仍背过身去拾掇衣物。
这是一个四周有着彩绘的木头盒子。由于年代久远,画面已不再鲜艳,大致上是些圣母、天使之类的图画。盒子正面的盖子上有一个金属小搭扣。
清云打开首饰匣,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匣子里本来就没有几件东西,却都是清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可是,突然她略带惊慌地翻捡起来。
白蕙感觉得到妈妈的慌乱和迷惑。她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妈妈还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反复翻找着。终于,她忍不住说道:“妈妈,你不必找了。那个领带夹子,已被我……送到当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