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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公主》写梦,笔法多变,排场不一。处处围绕窦旭的心理感受,写得玲珑剔透,为描写梦境之翘楚。
第一次梦,写窦旭完全不知是梦的心境。他初见莲花公主:“神情摇动,木坐凝思”,既是为公主的美色所迷惑,又对自己何以邂逅美色而不知所以然。王者劝饮时,他“目竟罔睹”,乃魂魄随莲花而去。王有许婚意,又称“自惭不类”,窦旭“怅然若痴,即又不闻”,视听皆迷,其神情活现。而“不闻”的结果又使他对“不类”而难通婚全然没有思想准备,不能马上反驳。近坐者说他“王揖君未见,王言君未闻耶”?用旁观者的口,画出窦旭魂不守舍的姿态,仍然是写他的着迷心理。窦因在王者面前失态,羞愧之极,错过了结亲机会。归途中,内官提醒:“适王谓可匹敌,似欲附为婚姻,何默不一言?”窦旭顿足而悔,步步追恨而出梦。这段梦境描写,完全是现实生活中青年男子骤遇高贵女性时,既痴迷、留恋,又自惭非匹的心情,真实细腻,委曲婉转。继写窦旭“冀旧梦可以复寻”。梦境岂有求续之理?多么天真而痴迷!
但窦旭第一次梦中遇到的王者埋下了续梦之根:“若烦萦念,更当再邀。”窦旭果然再次进入“桂府”且与公主结婚。婚礼场面隆重而排场:“俄见数十宫女,拥公主出。以红锦覆首,凌波微步,挽上氍(qú)毹(shū),与生交拜成礼。”此时的窦旭,娶了如花美眷,住进温情宫殿,乐极而以为是在梦中:“有卿在目,真使人乐而忘死。但恐今日之遭,乃是梦耳。”此语贴合窦旭求梦得梦的心理。本来怀疑是梦,明明也正是梦,公主偏偏驳斥:“明明妾与君,那得是梦?”妙问巧答。窦旭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梦中,戏为公主化妆,用带子量公主的腰围、用手掌量其脚的大小……以对美人的实际体验证明非梦。这些缘幻生情的描写,作者似不用心,读罢掩卷而思,才知其写梦、寻梦、悟梦,认梦非梦,一层层,一件件,都写得韵美而语隽。跟《莲花公主》类似的写梦名作,还有《凤阳士人》,都学唐传奇,又别于唐传奇。
凤阳士人
托梦为文抒孤愤
《绛妃》也是写梦,蒲松龄却郑重其事、清清楚楚地写明时间(癸亥年即康熙二十年公元1683年)、地点(绰然堂)、人物(余,即蒲松龄自己)。在这个梦境里,花神要“背城借一”向“封家婢子”(风神)宣战,“余”文思泉涌,写成一篇《讨风神檄》。情节简单之至,大量篇幅是代绛妃捉刀的檄文。
绛妃(花神)
绛妃《讨风神檄》,称封氏“飞扬成性,忌嫉为心。济恶以才,妒同醉骨;射人于暗,奸类含沙”。檄文洋洋洒洒,以形象笔法写风的历史,风的肆虐,巧妙运用虞帝、宋玉、刘邦、汉武故事,说明“风”如何邀帝王之宠捞取资本起家,日渐放纵肆暴。以一系列典故,写风的狂妄无比和暴虐之甚,如用《秋声赋》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控诉风持贪狠之逆气,使群花朝荣夕悴,备受荼毒,号召“兴草木之兵”,“洗千年粉黛之冤”,“销万古风流之恨”。
这位义愤填膺欲“歼尔豪强”的绛妃是何许人?应该属于哪个花妖门类?这骆宾王式的檄文,是否仅仅在于逞才肆笔,抬文士身份,成得意文章?
非也。檄文者,是蒲松龄又诉创作苦衷的《聊斋自志》也。檄文处处写风,无一字不写风,却又处处写世,无一处不写世。风者为谁?恶势力也,官虎吏狼也。难道不是吗?是什么像风吹落叶一样将蒲松龄出将入相、造福黎民的理想吹得烟消云散?是那个号称“盛世”的魍魉世界。是什么把本应为民造福的官吏变成狼贪虎猛、虚肚鬼王?是那个把读书人一网打尽的科举制度。是什么把蒲松龄珍爱的人间至情——父慈子孝、夫妇和美、朋友相欢——变成了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乌眼鸡?是那些口头上标榜仁义廉耻、骨子里男盗女娼的大人先生。绛妃,非花神,非倩女,蒲松龄自谓也。
美国著名哲学家罗伊斯在《近代哲学精神》一书中有句名言:“全部哲学就在于了解我是谁,我是什么,以及更深邃的自我是谁。”他进一步阐述:“这个真实的自我是无限的,无涯的,浪漫的,神圣的,只有诗人和其他的各种天才能在梦境中把握它。”《绛妃》是蒲松龄天才的自我分析,浪漫的自我表现,神圣的自我寄托。这梦,才写得激情满纸,情文并茂。
小人得志黄粱梦
沈既济《枕中记》(又名《吕翁》)写衣衫破败的邯郸卢生对道士吕翁表露“生世不谐,困如是”的烦恼:“士之生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