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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剩下的让我明天白天核对吧,反正我没事。我会尽快报给你结果。”欧也妮说道——在这么暗的烛火里核对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实在不是一件叫人感到愉快的事。
葛朗台犹豫了下。
一直以来,所有和钱有关的事项,他必定不会假手于旁人。反正谁也信不过。他只相信自己。但现在,这个女儿已经渐渐开始获得他的信任,而且,不管他再怎么不服老,这个身体毕竟已经运转了七十多年,最近这一年,他自己也觉得视力大不如前,凑在灯下看帐目,确实觉得吃力。既然白天自己没空,交给欧也妮……
他权衡再三后,终于应了下来。
“那就好好干。有什么问题来问我。一定要仔细,不能出任何的错。”
在女儿离开前,他还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欧也妮答应了下来,收起账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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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瓦丰侯爵是个非常懂得享受的人,在被迫卖出这块产业前,弗洛瓦丰无疑是贝里、安茹两省拥有最棒乡间度假别墅的地方。但现在,倘若侯爵有机会能再次光临旧地,一定会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弄得伤心欲绝。就拿葛朗台父女俩今晚落脚的这座位于葡萄园边上的房子来说吧,易主不过才短短几年时间,这幢原本白色的漂亮建筑变得面目全非,完全失去了往日光彩。房顶布满尘埃和飞鸟路过留下的粪便,周围的花园被铲平改种果树,靠西的一面外墙布满潮湿的绿色苔藓,到处是风吹雨淋后留下的一道道黄色侵蚀痕迹和点点霉斑。哦,对了,欧也妮住的房间窗外,残存了一片玫瑰花圃。花没怎么开,带着刺的枝条倒疯长开来——或者,只有通过这片花圃,才能依稀辨认出这地方当年的风雅和情趣。
外面如此,里头也就不用说了。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已经被葛朗台给卖成了钱。现在欧也妮住的这个房间里,最后侥幸逃过葛朗台搜刮的,就剩无法撬走的地板、一个壁炉、一张带有古老金雀花王朝风格,但躺上去还算舒坦的大床,一个夯实倒下来足以压死她的橡木柜,外加桌椅而已。
倘若条件允许,欧也妮自然愿意过得尽量舒服点,倒不是为了自己,她其实更希望,这一辈子,能让葛朗台太太也能得到象巴黎有钱主妇那样的日常生活享受——既然这些能让人获得幸福感觉的东西都能用钱轻而易举地换取,让母亲活着时过得舒舒坦坦,她这个做女儿的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但,虽然有这样的想法,欧也妮也十分清楚,现在并不是急于做出任何改变的时机。是的,她是富有的女继承人,但仅限“继承人”而已,现在这个家庭里的一切财富都属于父亲葛朗台。就目前而言,她只是个穷人,空对金山的穷人而已。现在她没有任何资格要求爱财如命的父亲拿出钱来改善母亲或自己的生活,这会要了他的命,倘若她执意如此,势必就会导致家庭战争,说不定还会被暴跳如雷的父亲给送去诺瓦叶修道院住上一段时间——所以,一切都要等自己开始赚钱再说,而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主动揽下这个对账活的主要原因。
她已经有了第一个足以改变现状的想法。需要考虑下,然后,说服父亲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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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也妮在蜡烛下看了一会儿的帐后,合上账册,不想再继续伤害自己的眼睛了。走到壁炉前,用火钳拨了下炉膛里的木柴,让它翻个面燃烧得更加充分,然后来到窗边,推开窗子,看向白天遭遇过那个男人的方向。
冬天的月挂在夜空。惨淡月光下的葡萄园里黑漆漆一片,四下安静得异常,什么声音都没有,连虫子的声都没有,只剩房子另头葛朗台住的那个房间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那个人的父亲拉纳元帅,毫无疑问曾是帝国时代的军魂。欧也妮自然也知道一些关于元帅的事。他是在1808年第三次法奥战争中双腿被炮弹击中,截肢后受感染不幸死去的。在得到他的死讯和临终前劝诫自己停止战争的遗言后,皇帝曾给约瑟芬写了一封最短的信,“蒙特贝罗公爵的死令我无法再支撑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再见,我只恳请你尽你所能安慰公爵夫人。”如此寥寥数语数语而已。
那位公爵夫人,据说在丈夫死后不久也病重离去,由当时才十五六岁的儿子继承爵位继续效忠拿破仑皇帝。而现在,一切都时过境迁。
帝国覆灭,皇帝被囚禁在南大西洋等死,曾经让狭路相逢的对手畏惧到不战而败地步的帝国精锐宪兵骑兵队指挥菲利普·拉纳,也极有可能就此死在波旁警察追捕的枪口之下……
一阵寒风从推开的窗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