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3/4 页)
高玉德老汉已经没心思锄地了。他拖着风湿性关节炎病腿,一瘸一拐从小路上下了河湾。
虽说他还没吃午饭,但此刻肚子一点也不饿。他坐在河边的一棵老柳树下,瘦手摸着赤脚片,思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他虽然老了,但脑筋还灵。他又从巧珍那方面想。他想:说不定这女娃娃真的喜欢我加林呢!要不要正式请个媒人光明正大说这亲事?但他一想到刘立本,就心寒了。他这个穷家薄业,怎敢高攀人家?别说是他,就是比他光景强的人家,也攀不上刘立本!太阳已经偏过了头顶,西面的山把阴影投到了沟底,时分已到后晌了。玉德老汉仍坐在树荫下摸他的赤脚片儿,不知这事该怎样处理。“哎!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谋什么哩?”有一个人在背后说话。玉德老汉转过头,看见是老光棍德顺。他很想和他拉拉话。他们虽然年龄相差不少,却是一辈子的老朋友了;旧社会扛长工找的常是一个事主家。他招招手说:“德顺,你来坐一坐。我这阵心烦得要命!”
德顺一边往他身边坐,一边把肩上的锄头放下,说:“我还忙着哩!今后晌要赶着把我那块自留地再锄一下,满地又草糊了!”他接过高玉德递过来的烟锅,问他:“熬煎什么事哩?你有那么彪正个好儿子,光景一两年就翻上来了。加林实在是个好娃娃!别看他明楼,立本现在耍红火哩,将来他们谁也闹不过加林的世事!”
“唉!”玉德老汉长叹一声,“你还夸他哩!这二杆子已经给我闯下乱子子了!”“什么乱子?”德顺一脸皱纹都缩到了眼角边上。
高玉德犹豫了一下,才说:“这小子和刘立本那个二女子一块胡鬼混哩,现在满村都在风一股雨一股的传播,我不信你没听说?”“我早看出来了!谁说他们鬼混哩?年轻人相好,这有个什么?”“啊呀,你早知道了,为啥不给我早说?”高玉德生气地对老朋友头一拐,把他瞪了一眼。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哩!两个娃娃正好配一对!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好嘛!”德顺老汉笑嘻嘻地对恼悻悻的玉德老汉说。“老不正经!要好,也看怎个好哩!怎能黑天半夜胡逛哩!”
“哎呀,你这个老古板!咱又不是没年轻过!我一辈子没娶过老婆,年轻时候也混帐过两天,别说而今的时兴青年了!”
“好你哩,别说逛话了!立本刚刚来给我发了一顿凶,还说要把我加林的腿打断哩!我看要出事呀!你看这该怎么办?”高玉德一脸愁相,一只手不断摸着赤脚片。
“你别管刘立本那两声吓唬话!刚能把狐子吓跑!他再逞强,也强不过他女了!只要巧珍看下加林,谁都挡不定!就是这话,不信你等着看!你甭愁了,你这人就是爱忧愁!我还忙着哩,你快回去吃饭喀!”
德顺老汉把烟锅交给高玉德,站起身一肩锄就走了,嘴里还有上气没下气地哼起信天游小曲。
高玉德看着他远去的背景,觉得他比自己年龄大得多,但身子骨可比自己哽朗。他在心里说:哼!天下光棍没忧愁!一个人饱了全家都饱了。你能说争气话哩!叫你也有个儿子看看吧!把你愁不死才怪哩!小时候急得长不了,大了又急得成不事;更不要说给娘老子闯下一河滩乱子了!
高玉德老汉感到两腿不光疼,而且已经麻了,就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家里走去。高玉德进了家门,见加林正光上身躺在炕上看书。加林他妈不在,大概到旁边窑里睡觉去了。
老汉把锄往门圪劳里一挂,对正在看书的儿子说:“你还看书哩!硬是书把你看坏了!这么大的小子,还不懂人情世故!你什么时候才不叫人操心啊……”
高加林坐起来,摸不着父亲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看着父亲说:“我怎啦?”“怎啦?你做的好事嘛!今儿个刘立本跑到咱自留地找我,说你和巧珍长了短了的,说满村都在议论你们两个的没脸事!”高玉德又蹲在脚地上,用手摸起了脚。
高加林脑子一下子嗡嗡直响。他把手里的书放到炕上,半天才说:“我的事你不要管,众人愿说啥哩!”
高玉德抬起苍白头,说:“你小子小心着!刘立本说要往断打你的腿哩!”高加林牙咬住嘴唇,轻藐地冷笑了一声,说:“既然是这样,我会叫他更不好看!”
高玉德站起来,走前一步,痛心疾首地对儿子说:“你千万不要再给我闯乱子了!”
“你早早死了心!咱这光景怎能高攀人家嘛!人家是什么光景?这一条大马河川都是拔梢的!”
高加林把两条光胳膊交叉帮在结实的胸脯上,对一脸可怜相的父亲说:“谁高攀谁家?爸,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