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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宛秋听出了弦外之意,不由得停住脚步,盯着知墨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没有,当然没有,奴婢是那种轻薄的人吗?”知墨尽可能表现得坦荡自然,奈何游移的眼神暴露了她心底的慌乱。
生怕太子妃会继续追问,眨巴着眼睛做俏皮状:“其实,是跟着太子妃的日子太安逸了,若非特别中意的,奴婢根本不愿考虑。他家里有东宫漂亮吗?他家厨子做的饭菜有御厨做的好吃吗?他能给奴婢一个七品官当当吗?”
俞宛秋心里有数,且不揭穿她,配合着佯怒道:“太安逸了是吧?遂初堂的几个大书架你有多久没整理了?笔架上挂的那两只老秃笔,据说是狐狸毛做的,我舍不得扔,你去拆下来好好顺顺,再找点狐狸毛填进去。还有体仁殿的墨韵斋里,牟先生上次题写的几副字画搁那儿几个月了,你去裱起来……”
“奴婢到哪儿去找狐狸毛嘛,墨韵斋是小明子和小德子分管的”,知墨急忙开口,要不太子妃再派下一大堆任务,会要了她的小命。
“小明子和小德子毛手毛脚,要是他们能裱,也不会搁到现在了。”俞宛秋挺着老高的肚子,笑得像弥勒佛:“你那么安逸,本就该帮他们做点事,我看那两个小子每天忙得很。”
知墨不服气地嚷:“他们忙什么,成天耗子似的到处乱窜,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钻,比以前的小福子公公差远了。小福子多敬业啊,就像太子殿下的影子一样,殿下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听说以前殿下彻夜练功,他就彻夜守着,眼睛都不带闭一下的。”
说起小福子,两个人都沉默了,俞宛秋不再开玩笑,正儿八经地交代:“遂初堂的书不用整理,狐狸毛也是随口说的,但墨韵斋几副牟先生的字画真的要劳烦你。只有你的手艺我才放心,给小明子他们去摆弄,平白糟蹋了好东西。你别小看了那几张纸,牟先生的字画是当世一绝,只是他素来清高耿介,不喜结交权贵,亦不喜出名,因而世面上流传的极少。能有幸得其一幅,都视若珍宝,恭恭敬敬地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遇客人上门必炫耀一番,引以为傲。”
“奴婢怎敢当‘劳烦’二字”,许是被太子妃突如其来的客气弄得不好意思,知墨的脸有些发红,“只要太子妃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定当竭尽所能,把牟先生的字画裱糊好。”
俞宛秋遂道:“难得今儿出太阳,你这就去弄浆糊吧。看你每次裱画前,米浆要自己磨,浆糊也要自己守着熬,不肯稍假人手,我就猜,连煮浆糊都有学问,对吧?”
“是的,裱画的浆糊,必须非常细致匀净,别说疙瘩,一点点小粉粒都不能有。”说起自己的专长,知墨来兴致了,眉飞色舞地比划:“您想啊,画纸再结实,那也是纸,一旦碰到粉粒或疙瘩,抹不平整,凸起来一团还是小事,万一把画纸给弄破了,整张画都会废掉。”
“所以我才把牟先生的画交给你。快去吧,裱画就是要好天气,这样才干得快。”俞宛秋不会裱画,理论知识还是懂得一些的。
“是”,知墨蹲身为礼,然后穿过院门而去,临走前的神情举止,竟有些掩饰不住的雀跃,让俞宛秋颇觉纳罕,想了想,归结为裱画者对遭遇名家名画的欣喜之状。
待知墨熬好浆糊,备好一应用具,要正式裱糊时,俞宛秋已歇过午,反正无事,便去了墨韵斋现场观摩。
字画一共有四幅,是上次牟翊给穆云舟做媒时,赵佑熙趁机“勒索”的。
一幅字写的是:“河出图,洛出书,道统昭垂,籍此文章司命;芝有本,体有源,宗支衍庆,佑而作术重光。”
这幅字,俞宛秋认为是牟翊在坦白自己的隐宗护法身份,同时表明对赵氏家族的忠诚。知墨展开字幅时,却只注意到了两个字:“衍庆?那不就是小郡王的封号?牟先生果然疼小郡王,写对联都想着他。”
俞宛秋暗笑,知墨虽然裱画技巧娴熟,书还是读得太少,对字画本身的理解很欠缺。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俞家买下她给惟一的女儿做侍墨丫头,本就没指望她成为才女,因而培养方向就是着重各种技巧的训练,比如裁纸、研磨、裱画、图书的归类整理,等等。作为一个侍墨丫头而言,她是尽职的、出色的。
另一幅字就很有道家的出世意味了:“一心守道,道无穷,道中有乐;万事随缘,缘有分,分外无求。”
知墨喃喃念着:“‘万事随缘,缘有分,分外无求’,先生说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