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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纱娘双手接过那一枚被磨得发亮的扳指,收敛了悲戚的神色,深深拜了一拜。
罗重心中有愧,让过半边身子,拉过犹自好奇的小皇帝,匆匆走了过去。
绯色的宫裙从跪在地上的纱娘身边走过,一个是无知,一个是不知,世上的缘分便是如此,不论是敌人还是爱人,有时就算是擦肩而过也是相逢不相识。
罗重带着小皇帝一回到金章殿内,就匆匆为他换回了衣物,将那一身绯色的宫女裙丢到铜盆里烧了个干净。
小皇帝穿着褐色的纱衣抱膝坐在榻上,双眼木愣愣的看着还没熄灭的火盆,那总是痴傻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宁静,就像那铜盆里烧毁的不单单只是一件罗裙。
通常,皇帝的加冠典礼和亲政、大婚是联结在一起的。
罗重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准备这一切的。
无论小皇帝亲政与否,他至少要给天下人一个皇帝的婚礼,这个新娘的人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罗重筛选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京城大姓王氏的小女儿,新娘本身身份尊贵,能够帮他拉拢王家,最重要的是那是个漂亮乖巧孩子。
是的,王家的小女儿还是一个孩子,还不到十二岁,因为长女还没有出嫁的缘故一直不曾定下人家,这样一位小皇后会更加容易替他们保守住秘密。
就这样,罗重将画师精心妙绘的王家小女儿肖像带到了小皇帝面前。
画卷摊开在小皇帝面前的书案上,小皇帝手里捏着一只蚱蜢,静静端坐在书案前看着画上的人。
“陛下喜欢吗?”
在罗重看来,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画上的笑容里有两个酒窝,捏着花茎的手背肉实可爱,尤其是她脸上的神情——画师画得十分生动,看起来柔柔怯怯的,温顺而乖巧。
罗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人外貌的标准从来只有那么一个,然而在旁人看来,那唯一的标准是那么明显。
因而,当罗重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小皇帝愤怒地尖叫一声,在钟昭公震惊的目光中将面前的画像撕扯粉碎——
“你发什么疯——”
罗重想也没想,下意识将右手挥了出去,一个耳光打在小皇帝的脸颊上——
因为太过意外,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收住力道,小皇帝被他打得从榻上摔了下去,罗重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趴在地上的小皇帝一时也怔住了。
然而小皇帝却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打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齿缝里夹杂着一丝血迹。
他狠狠地瞪着罗重,通红的眼睛看起来愤怒又伤心。
罗重不明白他在伤心什么,不明白他又有什么可愤怒的,自己费尽心思为他准备婚礼,替他挑选新娘,反倒要承受他这无端的怒火。
“傻瓜,你真是一个傻瓜——”
钟昭公不会觉得委屈,他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气得恨不能狠狠地打他的小皇帝一通。
“寡人不是傻瓜——”
小皇帝忽然站起来,耿直了脖颈凶狠地瞪着罗重。
罗重愣了一下。
“寡人不傻!”
小皇帝说着,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蚱蜢用力丢到地上,踮着脚尖踩了两下——
罗重低下头,看着原本被小皇帝当做珍宝一般捧在手里的蚱蜢被丢在地上践踏,饱满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破碎的草叶,就像被榨干生命的残尸。
“把它捡起来。”
“不——”小皇帝别过头拒绝听从罗重的吩咐。
只有两个人的殿内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如果哪一天你有了将我捏在手心里的能力,这又何尝不是我的下场——”
或许是这句话太长,小皇帝根本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罗重看着无动于衷的小皇帝,轻笑了两声,转过身去,眼中的光彩慢慢褪色,最终化成一片沉寂。
开门、关门“啪啪”两声巨响,室内又恢复了一个人的安静。
小皇帝转过头,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哗流了出来。
他恨恨地瞪着关闭的宫门,恨恨地从书桌上抓起被自己撕碎的画纸,恨恨地塞到自己嘴里,用牙齿凶狠地撕咬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透明的眼泪从腮边滑落,很快干涸成两道白色的印迹。
小皇帝将所有的画纸都吃了下去,然后走到被他丢弃的草编蚱蜢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