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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婴自始至终未曾问过青年的名字——人类的寿命太短了,短的只需要她睡一觉的功夫就没了;况且在她眼里,这小子只不过是个性子古怪孤僻却独独愿意为她这妖兽酿酒的过客。
这湖边只有他们两人,往往九婴有什么事情还没等说出口,下一刻那人就已经把她要的东西帮忙收拾妥帖。日子一久,九婴自然也就忘了该问他名字的事情。
一眨眼又是数年过去,这日九婴晃着杯中的酒,忽然突发奇想:“你我二人要不然成亲如何?”
青年罕见的一怔,随即嘴角又微微笑开:“怎么,九婴大人对人类的习俗又有了什么兴趣?”
九婴答得漫不经心:“前几日去镇子上看看过去的老朋友,恰好看到一户人家成亲,觉得挺好玩的——你若是不愿意也就算了。”
妖啊,从来只是游戏人间,却不恋红尘。
青年心中一叹,面上依旧只是笑,笑容颇为波澜不惊:“九婴大人的愿望我自然是会帮您达成的,”他稍稍一顿,然后点了点头:“依您的,那便成亲吧。”然后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但是成亲的话,您得答应我三件事情。”
“第一件,您不得再问我的名字;第二件,您不许用任何手段方法延续我的寿命和外表。”
这两件事情并不难,而且与她记忆中人类渴求长生不老的愿望截然相反。
九婴颇有些兴趣:“允你,第三件事呢?”
他低下头,为九婴斟满了酒。然后抬头,露出个清澈温和的笑容。
“第三件,您来教我画画吧。”
画这屋子、画这湖、画夕阳如血枯树老村、画这片天地;也画他自己,画九婴。
他把自己眼中所见的一切全都仔仔细细的留在了画里,然后画完以后再认认真真的一张张的烧掉,九婴不解,他也不解释,过了几个月她也就不管了。
成亲后他只是略去了大人二字,九婴依旧未曾刻意叫过他,也因着他依旧待她极好事事帮她处理妥帖,无需她劳心费力,时间仿佛静水流逝无声无息,九婴的身边不知不觉已经被那人细腻的温柔全部占据了。寿命漫长的妖不自觉的沉浸在这人类的日子之中。
直到某一日,她一如既往的看他,才蓦地被他额间细细的纹路和鬓角的银丝惊了一下。
这个人类,也是会死的。
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人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儒雅温柔的翩翩青年了。
不同于她妖的身份,他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和门口那颗枯树一样,一点一滴的,枯萎,衰败,死亡。
妖不懂人心,所以她只是看着而已。
她就那么看着他暮雪白头容颜老去,而她坐在他的旁边,两只手放在一起,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肉匀称;另一只手却暗黄枯老,仅剩一层衰老的皮肉,然而那双依旧温柔如故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却依旧是满足而幸福的。
“……我想续你的命。”她摩挲着那只老去的手,终于低声说道。
“不好。”他摇头,青年渐渐成了老人,然而笑容却还是温柔而宠溺的:“九婴你还没见过人类渐渐衰老的模样吧?那正好,你这会可以慢慢看看——虽然是单方面的白头偕老,但也算是携手一生啊。”他伸手轻抚妻子光洁白皙的脸颊,满足的笑着:“这样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九婴却非常恼怒他的态度,恼怒到了最后,却渐渐变成了不解,甚至是崩溃。
她始终不懂为何他不愿活——无论她做出了怎样的承诺,甚至是许他永恒的诺言,他都不为所动。而每次她劝他的时候,他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总会透出些悲伤又愉悦的矛盾感情。
“对你而言,活的久是没用的,”他握着九婴的手轻笑:“活得久了,你反而看不到我。”
九婴不懂,他也不解释。
只有死了,你还能多记得我一点。
他这小小的人类若是想长长久久的陪着她,不是活下去;而是死——让这从未感受过时间存在的傲慢妖兽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残酷,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时间一点点带走寿命和活力,让她仔细体会无能为力的绝望和哀伤后慢慢死去。这才能有赢的余地。
妖是不爱人的,因为所有的爱情都会渐渐忘却。
可九婴却是傲慢而自我的,只需要在她的自信上用力划下一刀,那么她生生世世都会记得自己无力拯救的丈夫。
他从不畏惧自己容颜的衰老,相反这是他最大的武器。
九婴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