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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正常的艺术规律,这个细节应该是最见人性的细节,这是亲情达到极致的表现,可以被渲染得令人声泪俱下。黄启蒙把这个细节报告了宣传部长,宣传部长一听脸色就变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情千万不能提,这事情一提,烈士身上的光辉就没有了。女党员视死如归,怎么可能让男党员回来救她?她当时应该这样:‘你赶快转移,我来掩护!’”
黄启蒙听完宣传部长的分析,连声说:“对、对。”
回来以后,黄启蒙就陷入了对剧本的构想之中。这么重大的题材,对他来说真是一次考验。虽说宣传部为他请了创作假,但几个开刀住院的病人他总不能丢弃不管,这样黄启蒙白天的时间仍是在医院里工作,只有晚上才能静下心来写剧本。
家里的一切杜小兰全部一肩挑了。
杜小兰俨然是一位能干的家庭主妇,她热爱着自己所干的一切,一心想让黄启蒙出人头地。她与黄启蒙结婚后,黄启蒙几乎没洗过衣服,有年冬天杜小兰阑尾炎开刀,黄启蒙洗了一次衣服,竟将袜子、口罩、裤头浸泡在一起,这事倒给杜小兰提供了炫耀自己的实证,在人们提到黄启蒙事业的成就时,杜小兰就把这细节复述一遍,末尾再加一句注释:“他不懂生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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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解不开的结(2)
生活还有哲学?!
有思想的人听了一愣,没思想的人听了哈哈一笑。
杜小兰也不管别人什么表情,她认定柴米油盐就是学问,是学问便有哲学,她深研着这哲学,尽心尽力干着家务,岁月悄悄流逝,一切都无声无息。
这天,杜小兰又在酒厂推了一车糟往家里走,她显得很吃力,没有一个人帮她。这是临近黄昏的午后,蓉儿仍在学校上课。按常理,杜小兰应该星期天去酒厂掏糟,至少有蓉儿帮她一把。可杜小兰在医院给酒厂一位小头头化验时,那位小头头给了她两张酒糟票,杜小兰一看日期,马上就要作废了。她可舍不得那两麻袋酒糟,于是她下午去单位打了个照面,而后就借了辆双轮车直奔酒厂,等她将两麻袋酒糟推回家,天色已接近傍晚。
黄启蒙正在屋里写剧本,他按宣传部长的旨意将那位女共产党员尽量刻划得尽善尽美,一切豪言壮语、英雄行为都可以集于一身。他煞费苦心地想着,正想得入情入理时,杜小兰在屋外大声叫嚷起来:“屋里有人吗?快出来帮我!”
杜小兰叫嚷的时候两手已经揪住了麻袋,她心急,巴不得屋里的人快出来帮她。
可黄启蒙偏偏灵感在即,不敢轻易放笔。等他写完一段话,杜小兰已拖着麻袋到了门口。
黄启蒙赶忙迎上去说:“我来!”
杜小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整天当甩手掌柜,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哪辈子讨饭讨到你家门口,喝了你家一碗米汤,这辈子还你来了。”
杜小兰越说火气越大,黄启蒙只好垂头丧气站立一旁,他这时才发现杜小兰对家务的心甘情愿暗藏着一股怨气。
杜小兰也不知道这股怨气是哪里来的,本来她的一切任劳任怨都是为了黄启蒙出人头地,可她在为家庭的努力中,经常有委屈袭上心头。这委屈就像夏日的阴云,说来就来了,什么力量都阻挡不住。下午,杜小兰推着双轮车经过大洋桥,感到鞋里有沙粒,她用力把车推到桥头,脱下鞋子抖落沙粒。她的脚在空气中妩媚,几只好看的脚趾穿透袜子钻了出来,杜小兰用手扯着袜子,试图把露在外面的脚趾裹住,但那袜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杜小兰想象中的弹性,她这才想起这双袜子穿了有七八个年头了。而她的丈夫黄启蒙从来也没想过给她买一双袜子,他倒是买过袜子,但给了另外的女人。想到殷,想到那一段不愉快的时光,尽管已是陈年往事,仍让杜小兰如鲠在喉。杜小兰的委屈就是在这一刻从心里冒出来的,一直延续到家门口,见到黄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