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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人问:莫非是马小峰记错了?
阎秀秀一直双手叉腰颠着二郎腿,这时一下放下二郎腿说道:肯定是他记错了。我对过去的事从来记得一清二楚。
(又二十多年后,作者采访阎秀秀时问:那天晚上,马小峰真的没有和你讲过他们可能是中煤气的话吗?很中年很干部很黑二嫂的阎秀秀摇着头回答:没有。绝对没有。作者又问:你说你自己想到纠察队同学有可能是中煤气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提出来?阎秀秀很老派地叹了口气,摆着手说道:当时我确实闪了一下这个念头,可是大伙都说是周汉臣下毒,我就没敢把话说出来。终生悔恨哪。说着,眯起眼连连摇头。)
调查人问:那天晚上你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
阎秀秀说: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马小峰没有和我说过煤气中毒的话。我只听见他和戴良才说过一句不对劲,还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调查人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过味来,知道误会了周汉臣?
阎秀秀回答:我是事后自己回过味来的。他们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砸完了,眉子和赵大鹰说过一句什么话。赵大鹰眯了一下眼,挥手说道:已经盖棺定论了,还瞎议论什么!
久打不倒的人如何被砸死 眉子听见赵大鹰戴良才喊往死里砸
调查组第二次去找眉子,她依然穿着一身绿运动衣,在建筑工程学院操场上踢足球。调查组这次找她,特别关心最后一晚的情况。
调查人问:据了解,你们拥进纠察队小屋后,戴良才说周汉臣要毒死大家。你也紧接
着对刚醒来的纠察队同学们说,周汉臣下毒毒你们了,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过吗?
眉子的小鸭蛋脸还在运动余热中通红,她一边用手绢搧着一边说:我想我说过。
调查人问:我们记得你讲过,开始打倒周汉臣时,你并不想伤害他。你说你曾经不止一次想张嘴挽回形势,说明周汉臣不是流氓。但是往下据我们了解,你一直紧跟戴良才很积极,是这样吗?
眉子说:我后来是紧跟着戴良才跑,跟着大伙跑,可我心里还是有矛盾的。我上次和你们讲过,我老觉得像是一场戏。
调查人问:那最后一晚上发生的事情,你还觉得是一场戏吗?
眉子说:那天晚上的事情照理说很残酷,可当时的情况也还是像一场戏。只不过是另外一种感觉。那天大家拿着棍棒石头嗷嗷叫着追撵周汉臣,就好像是冲破敌人封锁线乘胜追击一样,又像是一群人围猎一只野兽。戴良才跑得像匹狂奔的马,向后飘动的头发像风中的马鬃。马小峰跑得像只下山的黑豹。赵大鹰一边跑一边挥手指挥。
漫山遍野的人在月光下喊着追着,像狂欢一样。
调查人显然惊愕了:拿着石头去砸人像狂欢一样吗?
眉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大家举着棍棒石头嗷嗷喊着往前追时,说是追赶周汉臣,其实目标很抽象。反正是在追赶一个逃跑的大家伙。一定要追到他,围住他,抓住他,才是胜利。就好像足球场上一群人嗷嗷叫着追一个球。
那也就是那时候大革命的感觉。
调查人问:那天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详细回忆一下。
那天晚上,大家跑着追,确实像一群人在围猎。
只不过追的不是一只兔、一只狐狸,而是一只大家伙:一头大熊,一头野牛,或者古代的一匹猛犸之类的。大家举着棍棒石头在月光下喊着,跑出撒欢发狂的感觉来,谁都不甘落后。反正远远一个大家伙在跑,又看不清他的面貌,追就是了。不过我心中还是不断意识到,这其实是在追周汉臣。当时,脑袋里就有一瞬一瞬的混乱。可是大家互相裹着往前冲,谁也收不住,挺可怕的。月光照得天发蓝山发黑,人群像野兽一样漫山遍野吼叫着,真让人觉得是一场梦。
看见周汉臣跑在前面。他其实不是跑,是大步走。
先过的就是那条他背着好多人过去的河。只不过没水了,是干河床。看见他挺高大又挺笨拙地过了河床,上了对岸。同学们便都追下河。很多人在河里捡起更大块的鹅卵石,叫着追过去。前面坡上就是那排我们住过的空营房。周汉臣可能想退到那里据守,但又放弃了,接着往山上跑。我看见他跌跌撞撞滑倒了几次,像个受伤的大熊。
又往山上跑了一段,这其实是我们采过蘑菇和采掘过植物的路。当时我就想到那个逃跑的大家伙其实是周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