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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抱着竹竿,拉杆箱过处,竹竿摇动,老头摇动,仿佛过分成熟的要马上掉下来的人参果。
香港实在太贵了,同样的东来顺,深圳蛇口六十个品种任点任食酒水全包,午餐二十八元一位,香港九龙二百八一个人,勉强吃个八成饱。站在南山上看蛇口港,眼前是一排排崭新的岸基桥吊。距离集装箱生成的珠三角工业腹地近,不用通过深圳和香港之间的关口,装卸费率低一半,深圳港超过香港港,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好几个香港本地人的父母退休之后,办妥加拿大移民之后,决定移民深圳。加拿大除了冷还是冷,除了春天在自家院子里种点大麻留到冬天慢慢抽,还能有其他什么精神生活啊?在香港买碗粥的钱,在深圳点两菜一汤,在香港按摩一个脚趾的钱,在深圳做足三个钟送生果盘。荷李活道上古玩店老板说,如今,香港收藏家团伙敏求精舍的成员垂暮凋零,又不见新人成长,现在最大的古玩市场在北京,最强的购买力在北京和浙江,不如去北京开家分店,留着香港老店,专卖鬼佬仿制工艺品,和北京新店还能有个照应,偶尔洗洗灰钱。
晚上九点钟,维多利亚港的焰火完毕,我和大佬离开那个叫勺子的法国餐厅,坐轮渡回港岛,我说,尽管衰落,香港还是有完备的法律和秩序,深圳有砍手帮,广州流行飞车党,两个烂仔一辆摩托,一个人负责开车和砍断皮包带子,另一个人负责牵走皮包,警方最近科技创新,推出类似宋代岳家军的勾连枪和清代雍正皇帝的血滴子,不知道能不能制服飞车党。我说,这样吧,老大,你反正也积攒了一些钱财,也不收集古董,也不包养二奶,不如买个太平山顶的豪宅,你去澳洲思考人生的时候,我帮你看房子,不收费用。
桃源古巴
冯唐
从小到大,想不明白的事儿挺多,在不同的时候,为不同的事情,动心忍性。
重要的举例:比如为什么收音机打开后能听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声音?在少年宫,我买了一本《如何组装晶体管收音机》和一袋子预先配好的电子元件,像把萝卜白菜葱姜蒜统统倒进铁锅一样,我按照说明将电子元件全整进翠绿的塑料外壳。然后装上两节二号电池,拧开,塑料盒子里居然响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在过程中烫伤了左手,学会了电焊。
再比如为什么姑娘好看?在高中,我坐在后排看新年晚会上的女生日本独舞,她穿了一件大红的日本和服,手里的黄纸伞扭来摆去,那个和服一定是化纤类的劣等货,灯光透过大红,看见里面穿着背心儿的身子。我感觉舞台上的大红塑料花突然全都发出香味,我感觉我的眼睛忽然不近视了,我感觉我黄白色的大脑皮层波澜起伏仿佛一坨酒精炉子上煮着的黄白色的方便面饼。为什么啊,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再比如时间。为什么时间可以如此浅薄?一脚迈过五年,一指捅破十年,一夜之间售票员阿姨管我叫叔叔,一夜之间跳日本舞的女同学有了能走路的孩子有了和街道王大妈接近的慈祥的表情。为什么时间又可以如此顽固?我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大红,大脑皮层还能在瞬间记起,如煮开了的方便面一样滋滋作响。
这些没答案的事儿,不管重要不重要,后来都被忘得干净,仿佛怕影响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耽误我利国利民。但是世界上存在像古巴这样的地方,仿佛人世的化石,时间在这些地方或逆转或停滞或流逝的速率极其缓慢,事物的轻重缓急和你以前安排的秩序完全不同,逼你重新思考那些没答案的问题:比如如何对付时间?再比如一生何求?
古巴首都哈瓦那早在1516年就被哥伦布及其后人“发现”,从那以后,一直是西班牙“探索”新世界的枢纽。四五百年间,十六世纪的、十七世纪的、十八世纪的,各式当时时髦的欧洲建筑在城市里自由生长,相互侵占,自然颓败,层层叠叠仿佛河南二里头夏文化层上面有二里岗商文化层。老房子绵延十几平方公里,是几十个上海新天地,但是没有一间房子是新天地一样的假古董,所有的细节除了岁月敲打的痕迹之外,都是原汁原味儿。老城里有几十个博物馆,建议买通票,至少看三天,其中至少十几个不看要后悔,比如一个叫做对敌斗争博物馆,详细教你美帝国主义尝试杀死卡斯特罗的各种手段,听说有个美国人看了一整天,后来学以致用,先后杀了他三任老婆而逍遥法外。还有一个叫做总督府博物馆,贿赂工作人员1/4元外汇券(与美金等价)或一瓶风油精或两盒龙虎牌清凉油,可以让你摸一摸十七世纪西班牙总督用过的抽水马桶:和江浙大款用的类似,夸大舒适,镶金包银,二楼大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