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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后,何小兵感觉紧箍咒没了,以前它就像限制孙悟空只能听话这些话正确与否暂且不论而不能做哪怕是正确的事情一样,限制着何小兵只能从一个极其自我的角度而无法从别的角度看待世界。现在它的消失,让何小兵可以全方位看待问题了,这时,他看到了原本就存在但却被他疏忽了的诸相。
何小兵发现,世界丰富而辽阔,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狭隘。这一点,他要感谢姥爷,但他宁可把这个发现换成姥爷还活着。
那晚,在回老家的出租车上,何小兵回忆着和姥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姥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眼前:姥爷带他偷偷吃羊肚时的那把小刀、姥爷的青花烫酒壶上的三片竹叶、姥爷那辆大梁被何小兵坐得磨掉了漆的二八自行车、姥爷那个中间有个尖儿的大光头、姥爷说话时还有点儿让何小兵不知道姥爷到底是哪里人的口音、姥爷脾气上来时涨红的脸何小兵想了很多,并没有太过悲伤,他当时不理解自己为何对姥爷的病危反应如此平静,后来他找到原因,因为喝了酒,神经被麻痹,感情的阀门被堵住了。
当何小兵开始难受的时候,酒劲儿快过了,这时候也快到地方了。
临进市区,何小兵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快到了,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不认识去市医院的路,何小兵也不知道市医院的新址在哪儿。何小兵的妈跟何小兵约了一个地方,让何小兵在那儿下车,何建国会去那里接何小兵。
何小兵的车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何建国已经站在路边等了。尽管是夜里,何小兵还是从身影就判断出站在路边抽烟的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出租车停在何建国身前,没等何小兵完全从车里出来,何建国就拦下一辆本市的出租车,先坐了进去,在撞上门前冲何小兵喊了一声:〃上这车!〃
〃哪儿能撒尿啊?〃为了赶时间,何小兵一路没让司机停车。
〃去医院撒吧,十分钟就到了。〃何建国说。
〃憋不住了。〃
何小兵对着路边的一棵树尿了起来,何建国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等着。多年未见的父子,就这样完成了他们相见后的第一次对话。
尿完,何小兵上了车,坐在后排,何建国坐在前排,谁也没再说话。何小兵从背后观察着何建国,虽然看不到任何细节,只有一个剪影,但这个轮廓已经显出了老态。见到父亲,何小兵既熟悉又陌生,既想靠近,又有意疏远,怕靠得太近反而显得更远,所以他半天没想出该跟何建国说点儿什么。何小兵以为何建国会问他在北京的情况,但是何建国没有问,车厢里只听得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父子关系变得很奇怪,不像从前了,原来即使针锋相对也毫不见外,什么话都能直接说出来,哪怕是刺激或伤害到对方也不往心里去,现在却谁都不敢接近谁,好像对方随时都要爆炸。
何建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为了调节气氛,他和出租车司机聊起天来,所谈内容是典型的没话找话。
何小兵听着何建国和出租车司机的对话,也不知怎么着,第一次觉得老家话那么难听。
医院很快就到了,父子的尴尬,转瞬便被面对病人的悲伤所取代。
何小兵跟在何建国后面,到了姥爷所在的病房门口,何小兵的妈和姨等人正坐在门口守着。病房需要无菌的环境,只能每天上午探视。
〃怎么样了?〃何小兵问。
〃大夫说随时都有可能不行,我们已经给姥爷挑好衣服了。〃何小兵的妈说。
听到这话,何小兵脑袋〃嗡〃的一下,他在来的路上就一再叮嘱自己,千万别哭。他强忍着。
〃让小兵先回去休息吧,坐了那么长时间车了,怪累的!〃这是何小兵的姨在说话。
〃不累,我在这儿待会儿。〃何小兵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天已经快亮了,大家熬了一宿,都无精打采的,谁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靠着墙,偶尔喝一口水,随时等待着各种消息传来。
虽然表面安静,每个人的心里却并不安静。
窗外已经大亮,楼道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