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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种茶馆文化的宗旨很简单,也很老套,不外乎贬的是趋炎附势背信弃义,褒的是忠君爱国劫富济贫,但我与郑可成都深深喜爱——也许是,说书人那种出神入比之技对我俩确具摄魄勾魂之力。每有精彩章书,郑可成翌日必在班中尽情复述,以享同学。后来忙于打苍蝇,我们好久没去茶馆。虽是想得慌,但总觉得为建设社会主义除四害比一切都重要,便咬紧牙关忍了。
此时郑可成在台上介绍小组经验,讲着讲着,不知怎么搞的,就忽然变出说书人的口气!他本来就十分善讲,又特别爱讲。这下可好,讲完“蛇魂勾蝇计”,他说:“其实我班同学,人人足智多谋。”便又接着讲下去,还临时替大家衍生出什么“烂通肠诱搏恶苍蝇计”,什么“暗藏死鳝头明抓活苍蝇计”,道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一拍下去便觉打出浆来,提起拍来苍蝇就粘的粘在黄蟮头上,掉的掉在泥沙地面,全死的自然胸开肚裂色彩斑斓;半死的依旧昏头转向翅声嘤嘤郑可成讲得声情并茂,听呆许多老师许多学生,跟着就有人觉得胃里倒海翻江,就冲去厕所呕吐,吐得两眼发直,回过神来,就慨叹“四年级2班的学生怎么都如此异想天开!”
不过我们的班主任李老师可绝没有半点异想天开的样子。听着郑可成在台上抑扬顿挫口若悬河,李老师的脸色比平常显得更为苍白,神情竟是少见的焦虑。她那年58岁,头发全白,银丝挂面一样朝耳后梳去垂至衣领。她脾气很好,无论我们做错了什么,她总让近近坐在她身边,细细问,细细说,最终让人心悦诚服。她从来不让我们写书面检讨,也不让人罚站,说是“对人最有约束力的,乃是各人的良知”。
老师面目清癯,欣欣长长,穿的总比身段略显宽松,显得又洁净又飘逸,就像她那手宋徽宗式的瘦金体毛笔字,看起来十分养眼。李老师在我们这间私立依仁小学教了一辈子书,一辈子都在当班主任,一辈子都在教语文。她教态端庄,谈吐睿智。无一不呈大家风范。四年级2班全体同学对这位班主任敬得简直到了爱的程度,就连我这匹害群之马也随时自己提醒自己要检点行为,舍不得惹老师生气。其实令我臣服的倒完全不是她那些人人会讲的道理,而是她那种人人都不去用的说理方法,竟是那么平和那么诚恳,从眼睛到语调都流着那么深切那么透明的善意,让我刚一面对就慌慌张张先自惭愧起来。
郑可成经验介绍之后的第三天,本是个星期日,李老师却要我们回校,说是请了个大学教授来给我们上两节课,那是她从前的学生。大学生在小学生眼中已若天之骄子,何况他们的教授?我们兴奋得不得了,一大早就跑去校门口张望。
教授果然来了,还有两个大学生,一人抱只木箱跟着。一见那教授儿子般轻轻扶着李老师的胳膊上楼梯进教室,四年级2班就对他大生好感。木箱子一个装些试管药水玻璃片,另一个侧装部显微镜。当两位大学生将它们一一排列在桌上时,全班大气都不敢出,很敬畏。
教授三言两语说明显微镜的用法,然后把坐在头挑的王小芳叫上讲台,让她扯根自己的头发,放在亮晶的底盘上,她就调好显微镜的距离着自己的头发。她看完,抬起头,傻呵呵地说:“怎么我的头发变得像筷子那么粗了呢?”教授又让全班轮流上台参观王小芳的头发,并且告诉大家,这根发丝只有6个丝的直径,比一条苍蝇腿细。全班兴奋得如百鸟归巢吱吱喳喳,好久都静不下来。
教授又给我们看一支小试管,里面泡着一只苍蝇。他用镊了扯下一条苍蝇腿,从显微镜下换出那根头发,又招王小芳去看。王小芳刚一凑眼上去就喊:“哎呀哎呀活的活的!有一大堆什么东西游来游去!”教授说:“是细菌,每只苍蝇身上都有的。”王小芳哇哇叫、兔似地跳到一旁。于是全班又挨个到显微镜那儿察看苍蝇脚。教授就一面介绍苍蝇的生长过程,说它的生存力和繁殖力都极强,附在任何一点腐朽东西上都能产卵。然后他开始提到作为媒介,苍蝇可以传播什么疾病听得全班一片死寂,弄得一张张十来岁的小脸就像李老师那天听郑可成经验一样了无血色。末了,向来喜欢刨根问底的郑可成举手说;“为什么苍蝇那么脏那么害人生病,它们自己又不被那些细菌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