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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博雅忆起他在北平老彭家读到的佛经中阿难陀、摩登伽女和文殊师利菩萨的故事,总觉得他是阿难,丹妮是妓女摩登伽的女儿昆伽蒂,好友老彭就像打破阿难爱情符咒的文殊师利菩萨。
一月中旬左右罗娜一家人来到上海,因为冯舅公确定那儿战事已结束。博雅问罗娜崔梅玲的一切。她从来没听说过文件被搜的事,既不替她辩护,也没有多说什么。亲友的舆论似乎不利梅玲,博雅默默在心里想念她。“无论如何,”他自忖道,“我已经扼杀了她对我的爱情。”
凯男看见丈夫现在和以前不同,又告诉她现在没有女人了,心里非常高兴。她发现上海很迷人,因为她渐渐认识了几位贵妇,觉得结交摩登、说英语的银行家、百货公司经理的太太和千金真是一大荣幸。这些贵妇琐碎的闲话,她们对自己的专心,对战争的漠视,以及她们对中国生活的无知,使博雅大为意外,极为恼火。有些人从未听过英文报上不登的中国文化和政治领袖的名字。她们自封在这封闭、舒适的世界里,这世界离好莱坞、纽约或许要比南京更接近。这是一个自足的世界,摩登、繁华,充满法式的餐厅和冷气的戏院,私家车和乡村俱乐部。
凯男多次要引丈夫进入这个世界,都白费心机,终于放弃了,她走她的路,他也过他自己的日子。他正在留一撇整齐的胡须,像照片中的父亲一样,同时忙着交朋友。他常常带回一些地图和巨册,晚上潜心研读。不久他开始说他准备去内陆。
“你正在想念汉口的某一个人?”凯男问他。
“别傻了,”他说,“我要走向更深的内地。”
他要和一个他在凯男宴会中遇到的陈工程师同行。他在大学就认识陈先生,但是他由美国拿到工程学位之后,彼此一直没有见面。陈先生被认命为一个政府委员会中的分子,要将公路延伸至内地。随着这个委员会旅行,博雅可以享受特别的汽车和宾馆,这些正是当地旅客的一大难题。为满足他“战略家”的特殊兴趣,他最大的愿望莫过于亲自遍察内地的陆地、河流与地形。任命这个委员会正表示中国打算在内地发展基地,若不如此根本不可能进一步抗战。自从南京沦陷后,这是他听到有希望的消息。通过朋友的引荐,他给自己弄到“专家”的派令,只因为他曾经和“北京地学探勘所”有过关系。历史方面他更熟悉;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是他最喜欢的著作,自从他对战略发生了兴趣,他便不断重读《三国志》,研究历史上著名的战役。
派令来了,他拿给太太看,她终于相信了他。
“你怎么走法?”
“一路向西南走。会有一个道路网连接桂林、衡阳、昆明、重庆,以贵阳为中心。”
“贵阳在哪里?”
博雅看看她,觉得很好玩。“那是贵州省的省会。你是大学毕业生,居然没听过?”
“我小时候在学校读过。你怎么能指望我记得呢?”
“你知道缅甸在哪里吧,我想?”
“我不知道——知道,我知道它在中南半岛最南端。”
“喔,它靠近中南半岛,却不在中南半岛内。不过,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别这么刻薄嘛。谁在乎缅甸发生什么事呢,离我们几千里远?”
这实在很气人,后来博雅又试试其他的女亲戚。只有宝芬知道贵阳在哪儿。暗香什么都不知道,罗娜还以为缅甸是“西藏东边的某一块地方”呢。
“不管你们知不知道缅甸的位置,它对中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存亡将具有极大的意义。”他曾对凯男说过这句话,后来又对她们说,他发现她们也一样困惑不解。“我们要建一条路通到缅甸。”
“为什么?”罗娜问道。
“因为我们将需要一道后门。”
“但是港口很多呀。我们不是由香港和广州得到补给吗?”
《风声鹤唳》拾陆(4)
“整个中国海岸迟早要被封锁,广州也许会封闭。”
“你疯了。”
“有一个人没疯,他想法和我一样。”
“谁?”
“蒋委员长本人。他下令筑一条路,延伸两千公里,连接缅甸和重庆。”
“等路筑好,战争早已打完啰。”冯旦说。
“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