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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袖内取出一小摺递上,内开三个药方:一压心丸,用二钱研入松茗。一焦肉蛊,用一匙入酒。一孕鳖膏,用五
钱入汤或入羹。
燕王看了,问:“是怎说?”景隆奏:“压心丸,就是丞相胡惟庸害诚意伯刘基的。服后数日,胸中如有一块小石
压下心去。刘基到临死,方悟服了胡惟庸之药。而今研入松茗,用以入心为引导,其效更捷。焦肉蛊,其方出自黔黎,
只用少许调入酒中吃下,不几日,其人如生疥癫,遍身发痒,痒到极处,要人将竹片每日敲打,渐至皮肤肌肉,枯焦零
落,如枯死树皮一般而死。第三方孕鳖膏,用以入汤,鲜美异常。七日之内,腹中生出小鳖,不出一月,都在五脏中钻
闹,尽出七窍而死。
三王各用一方,岂不巧极?“
燕王道:“太狠毒些。”景隆道:“陛下杀人不难,要杀人而使人不知为难。若要人不知,除非是阴毒。”随又献
出前药三丸,燕王疑心,便问:“怎有修合现成的?”景隆又道:“近日有个异人来谒臣,言与青州妖妇祈雨斗法,结
下深仇,今愿为国家出力,平此妖寇,彼亦得报私怨。所以献此三方,先清了肘腋之患,是取信于陛下的微诚,其葫芦
内只有此三九,是臣亲验过的。”燕王道:“且看他药有效否。”随择于花朝,大宴宗室及在延百官,令三王自坐一席,
山珍海错,次第杂陈。
吴王服的粉汤,是调入孕鳖膏的;卫王饮的茶,是研入压心丸的;徐王吃的酒,是渗入焦肉蛊的。到晚宴毕,谢恩
各散。数日之间,三王俱得了奇玻燕王假意两、三番遣内官去省视。
一宦者回来奏说:“有个道人,在市上唱歌,唱的是建文的话,听不甚分明,却像有些关系的。”燕王即召李景隆
来问。
景隆道:“臣已访确,正要启奏。当日他在南都市上,也曾唱个歌儿,巡城御史指为妖言,把他逐去。而今却又来
到这里。”
燕王问:“汝记得否?可一一奏来。”景隆道:“现在唱的是:”迎建文,建文不可复,一剑下榆木。‘百官万民,
个个耳闻目见的。在南都唱的是:“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这些旧臣都也还知道的。”燕王即刻会集群臣,
问:“市上有个唱歌道人,尔等曾听见么?”诸臣皆奏:“是疯癫的道人。”燕王冷笑道:“汝等要想建文复来的了。”
各官战栗无措,惕息伏地。燕王遂命景隆:“汝可速取疯道人来,朕要问他。”
景隆如飞趋出。走到大街,恰好遇着,即令左右掖之而走。
不片刻,已到午门外。景隆奏过,燕王随召至殿上。那道人面貌腌臜,衣服褴褛,光着头儿,赤着脚儿,黑黑胖胖
的模样;向上看了燕王一眼,打个稽首,盘膝坐下。直殿武士大喝:“贼道无礼!”燕王道:“他是草野,那知朝仪?”
命将锦褥赐之。
道人说:“贫道打坐,总在石上,不用这样软东西。”燕王道:“这也不强你。朕且问你,有无名姓?”道人答道
:“只有半个名姓,叫做半道人。”燕王笑问:“是恁缘故?”道人说:“目今是半乾半坤、半阴半阳、半君半臣。半
男半女的世界,连我也叫做半道人,是个半醉半醒的了。”燕王见说话有核,心中不怿,耐住了性,问:“前年在南都
唱造谣言的,可就是你?”
道人说:“正是。我只有半个,那里还有半个呢?”燕王道:“你把南都几句谣言,解说与朕听,自然有赏。”道
人哈哈笑道:“我是许由,皇帝也不要做的,拿什么来赏我?但我一片好意,原要人省得。即如当日贫道在南都唱的,
是为建文;如今唱的,是为大王,建文君臣不能审我之言,以致君亡臣死;大王若不能审我之言,就是前车之辙了。”
燕王听到这几句话,便惕然道:“我今问你解说,就是要详审其中意味了。若说得是,朕有个不从的么?”道人道
:“大王记得南都之歌,试念与我听。”燕王命李景隆念了一遍。道人解道:“‘莫逐燕’,‘燕’即大王也,戒彼莫
逐,逐则高飞;高飞不至别处而上帝畿矣。‘上帝畿,即大王入金川门也。这样明白的话,直至国亡之后,尚无人解说
得来,岂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