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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欣喜之余只感到头晕目眩,全身疲乏。他不知这是半个月来劳累的正常反应,抑还是不知觉中老态已至。
突然狄会听见衙署外有小贩的叫卖声,忙踱出衙门一看,见是个叫卖油布油纸的小贩。小贩正在与街上的行人讨价还价哩。
狄公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疠疫一旦驱除,京师马上便会恢复她昔日的繁华,人民的生活很快便会得到改善。他作为专擅一时的京都留守,也可以金殿谢职,问心无愧了。
狄公沏了一盅新茶,换下官袍,给凤翔的妻室儿女写了一封家书,细细备述了半个月来的艰难苦衷和思念之情。
这时陶甘、乔泰、马荣——他的三位忠实的亲随都回到了内衙。
乔泰道:“老爷,我们将何朋押去西市时,我问他是如何手段杀的叶奎林,竟打出他的一颗乌珠来?何朋茫然若失地望着我,说他并不曾杀了叶奎林,又说叶奎林残忍狡诈,贪狠暴戾,犯有人命,本是罪由应得。我很是疑惑。”
狄公笑道:“何朋所言是实。他并没有杀叶奎林。”
陶甘、马荣也诧异地面面相觑。
狄公慢慢开言道:“听绯红说那天夜里她并没有跳上那绣榻去跳舞,故何朋在柳园的楼阁里未必能看清绯红的身影。绯红又是单身去的叶府,连那五福酒家的施掌柜都不知道。再说,何朋总不能予先便泅渡过运河来,爬上石柱,伏在窗台外窥伺长廊吧?那他又怎能这么凑巧正在叶奎林虐害绯红时突然跳进长廊,行凶杀人?何况何朋身子短粗,也不易从石柱爬上窗台。”
“但绯红不是说那跳进长廊的是何朋吗?”陶甘问。
“不!她仅仅疑心是何朋。当时她正在鞭笞下拚命挣扎,窗台外跳进一个黑影来,她未及细看,便怆惶挣脱出身子逃下了枕流阁。即使她想细看,那黑影可能蒙了面,也可能背着烛光,看不亲切。绯红一意挑唆何朋杀叶奎林,故危急之时当真便以为是何朋前来搭救于她。而事实并不如此。”
“这凶手又可能是谁呢?当然如今看来不是凶手,而是豪杰,是义侠了!”马荣说道。
狄公看了他一眼,轻轻抚摩了一下颚下的一把又长又黑的美髯,说道:“我从绯红的话里作出一种推断,这推断与眼下的案情事实皆相符合,但我还无法证实这一推断。
我希望我的推断很快便可得到证实。我深信案情的进展与我的推断没有舛误。“
陶甘道:“敢问老爷的推断从何时何地推起,又推到何时何处终断?”
狄公答道:“我己说过,绯红的话是这个推断的契机。绯红说,她提着月琴出门时,袁玉堂当时不在家,她姐姐蓝白问她去哪儿,她撒了谎。蓝白是个精细警练且深有城府的女子,她顿时起了疑心并决定暗中窥察绯红的行踪。”
“蓝白见绯红单身进了叶府,必然放心不下。高深严实的叶府并无第二个进去的门户。有勇有谋的蓝白小姐发现沿着运河边的石柱可以爬上那枕流阁长廊外的窗台。——那里当时肯定亮着灯火,于是她便从新月桥下偷偷潜下了运河。——预先将一枚铁弹丸塞进她蓬松的发髻里,再用一方白绸汗巾包盖了头发,四角系了个结扣紧。她平昔刀剑棍棒,训练有素,且又是从小随父亲走江湖卖艺为生,故爬上石柱,跳上窗台都是不十分困难的。
“蓝白站在窗台外先听觑了半晌动静。果然叶奎林正在长廊里辱骂绯红,甚至说出了他当年用鞭子抽死绯红母亲的活。蓝白听得清楚,不由大怒,掀起竹帘,跳进长廊。
叶奎林正在用鞭子抽打绯红。蓝白从头上解下汗巾,包裹着铁弹丸向叶奎林猛然击去。
这叶奎林原是色厉内茬的行贷,先见窗外跳进一个黑影便吓得掉落下手中的鞭子。及再细看,认识是蓝白,不由心中发慌,被蓝白铁弹丸抢先打来,正中左颊眼窝,来势凶猛,一击便毙了命。
“蓝白小姐击杀了叶奎林,慌忙寻绯红。却已不见。她不敢久呆,便将铁弹丸扔到窗外的河里,却无意将那带血迹的汗巾揉作一团,扔到角落里。然后爬出窗合,顺石柱滑下到河里,再泅到新月桥下,穿了衣裙,去五福酒家找施掌柜。马荣,你正是这时在五福酒家见到了她,故当时她衣袖里只有一枚铁弹丸了。——她决意将杀死叶奎林之事瞒过父亲和绯红。
“她冷静下来时想到了那方汗巾留在长廊里必然坏事。于是她决定再冒一次风险去长廊取回那方汗巾。她第二次泅渡却是大意从新月桥南堍下的水,那里因为是河道转弯的最里圈,岸堤边污水积满时久,水下杂草蔓茎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