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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怀霜与十一娘等人,愕然对视,均暗暗心惊。
制香本身,并不甚难。只要掌握了基本的法子,使用足够的香材,多少都能调出一款香品,而其中的分寸、风味、情调、意境,才是真正的高下之分。莲生若是只制成一款菊花香,都不甚奇,然而她竟以此香专门克制油烟气,又不喧宾夺主,依然保留纯正得几乎乱真的菊花味道,这等嗅觉、手艺、辨识力,实在非凡。
甘怀霜闭目凝思片刻,微微蹙眉:
“这不是真正的菊香,嗅来却比菊香更为醇厚宜人,想必你不是纯以花草制成,都加了些什么配料,丁香,冰片,甘草?压制了厨房油烟气,又不致过于刺鼻,这个分寸,可难得很啊。”
莲生眼眸一亮,兴奋地点头:
“店东真是大家,一点也没错,我试了很久,是取嫩菊花瓣压碎,和以丁香、冰片、甘草、冬瓜、桃仁、白附子……还有一点点的艾叶和没药,最后以老酒浸渍,阴干,嗅起来才是正好。若是周围的油烟气不甚重,可以减掉艾叶与甘草,若是过重,还可以多加几味香材。”
一旁的十一娘,满脸喜色难掩,飞快地转动着精明的小眼珠,凑向甘怀霜身边:“东家,东家!这款菊花香,可以上柜售卖么?……”
甘怀霜微一摆手,阻住她的絮语,转头凝视莲生,以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
“你有如此手艺,为何不报我知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一心想做香博士,想求什么修身续命的香方。”
“是,感谢东家将莲生的心愿记得这样清楚。”莲生咬咬嘴唇:“莲生不是不想报东家知道,而是师父不与我通报,我身为香堂杂役,总不能贸然闯堂打扰东家。万般无奈,方出此下策,让我师父帮我请出东家,将我做的香品,呈送于东家面前!”
一旁的乌沉,神色大变。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计策,一连串的计策!引自己来后园,诱自己跌入荷花池,骗自己主动去求得东家前来做主,原来都是故意的,故意的!
这小贱人,太也毒辣!如今被她整治得,自己吞了满腹的臭泥,她倒是在那里张狂自得,享受众人的赞誉……
“东家!这小贱人,违规犯上,可不能因为一款香就放过她啊!”乌沉膝行向前,两手张向天空,放大了声音嚎叫:
“堂规就是堂规,师父就是师父,岂有任她如此胡闹之理!东家!我管教她,是应当应分!如今被这小贱人欺辱如此之惨,东家要为乌沉做主!……”
甘怀霜静默良久,未作置评,众人面面相觑,也都不敢出声。
唯有莲生神情坦然,若无其事地将香囊收入袖中,朗声道:
“东家说得好,有理不在声高。莲生今日擅入后园,自当领责,但是诸君都看得清楚,什么我打人、推她入池、以油烟气毁了香品,全是诬告。倒是师父平日打我虐我,早已是家常便饭,还千方百计地阻着我见东家,只为公报私仇。莲生一向勤力刻苦,杂役做得尽职尽责,力求上进学习制香,自忖也并无不妥,所言所行,问心无愧,不求偏袒,只求一个公道!”
长久的沉默,只听得见乌沉呜哩呜哩的啼哭声。
昂然凝视东家的莲生,状似镇定,垂在袖中的两手,也不自禁地在微微颤抖。
成败在此一举。
她也是拼死一搏,拼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做这一场豪赌。擅离职守,私闯后园,喧哗吵闹,以下犯上,都是违反了堂规,细细追究起来,免不了一顿责罚;她赌的,就是这个公道,是东家能够明辨是非,能够理解她的无奈、她的冤屈、她的走投无路、别无选择……能够识得她的香。
时光已然紧迫,性命危在旦夕,若不做这一赌,不知要等到何时。莲生早已一无所有,早已被践踏到最底线,纵使赌输了,都不会再失去更多。纵使她的香不值一哂,东家不屑一顾,只管秉公责罚,将她打回厨房,任由那乌沉师父肆意凌虐,或者干脆开革出门,重新流落街头……又怎样?
人已濒临绝境,就不再怕一脚踏空。
“莲生姑娘。”
甘怀霜淡淡开言,神情平和,语声清冽,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你擅入后园,有违堂规,必当依律责罚。扣你半月工钱,堂前跪上一日,面壁思过。”
莲生紧紧抿住嘴巴。“是,东家,莲生领罚。”
“乌沉是你师父,是长辈,你对师父无礼,争执吵闹,亦当依律责罚。赔偿一吊钱给师父养伤、补身。过来,叩首三番,给师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