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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坐在高渐离的对面,膝盖压在殿内石砖的地板上,又凉又麻。高渐离还在发愣,嘴巴半张,茫然不知道该把脸扭到哪个方向,衬着蒙眼的白布,显得样子有点傻。瑾娘低下头,左手按弦,右手竹板一扬,击下第一个音。
高渐离,你不知道我是谁。如果古静不曾猝死,我也不会成为瑾娘。
如果瑾娘不曾认出你就是高渐离,那我们就此错过。
如果瑾娘没有执意随你前去咸阳,你我今生也不会再见。
但是没有这些如果。现今我们却能在始皇身边合奏一曲,我同你是有缘的,性命纠结,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瑾娘忽然又觉得坦然了。她弹了几个音,高渐离才回过神来,匆忙也跟着弹起来。两人虽各击筑,声音却和谐,因为瑾娘善于去倾听对方的旋律,然后配合。她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亦有过人的耳力。仿佛古静穿越成了瑾娘,就是为了与高渐离同奏一曲。
曲终,嬴政在帘后击掌道:“先生的筑,击得真是好,不愧是燕国著名的高渐离,与宫女瑾的筑声相融却不乱,这宫女也是极为熟知曲声的。”
高渐离微微欠身:“陛下过嘉。仆只是手熟罢了,若论琴上之聪颖,远不如瑾。”
“哦,能得乐师高渐离之盛赞,果真是不凡人物。”阶上黑色帐幔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嬴政从其后走出来,慢慢走到瑾娘面前。瑾娘吓得低着头盯着筑上五根弦,左手捏紧了竹板。
她感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她面前,然后下巴微凉,被两根手指钳住,她甚至还来不及惊讶,脸已经被嬴政抬了起来。
嬴政的手指发凉,只要触到皮肤上,就会从心里升起一丝奇异的寒意,不比高渐离身上的温暖。
瑾娘抬起头,呆呆和嬴政对视着。这回传说中的秦始皇没有戴旒冕,因而她能完全看到他的脸。并不是说他长得有多帅,一见就能让人印象深刻,但他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瑾娘,让瑾娘几乎不敢去看他,更不敢去与他对视。
她估计自己脸上此时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嬴政的嘴角稍微动了动,可能是笑,也可能只是活动一下脸部肌肉。然后他又转身慢慢走上了阶,摆摆手道:“继续奏乐吧。”
瑾娘张开左手,这才发现手心里全都是汗,竹板的棱角在皮肤上印下深深的红痕。
至午时,嬴政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两名宦官扶着高渐离退下去,瑾娘低头跟在他们身后,走在宫外走廊上,彼此无言。过复道后,高渐离忽然停住脚步,对身旁宦官低声说:“我想和这小娘子说两句话,请大人多行方便。”
那宦官犹豫了一下,道:“你有何想要说的,在这里说就是了。”
高渐离小声道谢,然后转过身茫然地往瑾娘这个方向摸索,瑾娘快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仰脸看他,嗫嚅着问:“先生,瑾娘在此处。”
高渐离不说话,似乎还没有想好该说什么。瑾娘等得心焦,于是先开口问:“你的眼睛怎样了?”
高渐离垂下头,手无意识地抚上蒙着眼睛的白布,良久,才摇摇头,不说话。瑾娘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心里揪着,疼得厉害。她问:“难受吗?他们是怎么弄得?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任她一句接一句地问,高渐离都只是摇头。瑾娘无奈,又不好催促,最后也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宦官催促两人,高渐离才慢慢伸出手,以指尖勾勒起瑾娘脸上的轮廓。他说:“瑾娘,无论怎样,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对不起,我不能陪你……”
“先生?”瑾娘的声音有点发抖,为什么高渐离要跟她说这种事?但高渐离没有再多说,转身由宦官搀扶,慢慢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扶苏
瑾娘知晓高渐离临别时对她所说的那句话定然是话中有话,只怕他是早有死志了。她忧心高渐离也蹈荆轲之覆辙,刺秦未遂被杀,故而总是想找机会同高渐离谈谈人生什么的。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好寻,两人虽然时常被始皇召去同奏,但相互之间也无法交谈,甚至连对视都成了一种不可实现的奢望。
偶有一次,高渐离解下蒙眼的白布,瑾娘看到他已然无神的眼中的白翳时,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她此时才算是明白,“眉目传情”,这一简简单单的词语,此时对于她和高渐离而言,竟也永远不可实现了。
明明斯人就在眼前,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得。咫尺即天涯,瑾娘倍觉痛苦。
时间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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