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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刘太后慢慢地往前走着,她走得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很稳。
“贵妃如何看待今日皇帝在观月台上所为呢?”刘太后忽然问道。
薛瓷思索了一回,却发现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眼看向了刘太后,只见刘太后只是平静地继续往前走着,似乎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问。她想了想,道:“陛下今日……应当是冲动了,又或者是那个时候,心里没有想得太多。”
刘太后轻轻笑了笑,道:“恰好便是反过来,皇帝是想了太多了。虽然看起来好笑,虽然看起来荒谬,虽然看起来他有些可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一个皇帝竟然自己要对太后动手——怎么看都是可悲,仿佛他什么都没有想,仿佛他心中毫无成算,可偏偏他是想太多了。”
薛瓷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或者说她今日去回想赵玄所为的时候,并没有想得这么多。
“皇帝从来称孤道寡,但事实上却不可能是孤家寡人。”刘太后不急不缓地说道,“一个皇帝,手中有权力,心中有丘壑,许多事情他甚至不需要去说,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二,就会有人明白他的意思,然后便为他排忧解难。皇帝身边有很多人,正因为他是皇帝,也所以不可能是孤家寡人单枪匹马——但偏偏我们的这位陛下,仿佛真的是孤家寡人。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倚重的张岭;他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他所喜爱的华妃;他不相信张骏,尽管张骏跟随了他多年;他不可能相信卫国公骠骑将军张欣田疆,他们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不听从命令的逆臣;他或许也并不相信赵青,虽然他口口声声地喊着青弟,说他们是同胞的兄弟。于是他只有他这么一个人,无人可用,须得亲力亲为,好像一个傻瓜一样,挣扎着坚持着自己那渺小的可笑的心思,还觉得自己拼尽了全力。”
薛瓷悚然一惊,听着刘太后的话再去回想赵玄的所为,竟然也的确是如此。
他是皇帝,他不可能是一个人,但偏偏他所表现出来的,仿佛这偌大皇宫当中,只有他一人在与所有的人抗争。
正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他也没有人可以依仗。
一个皇帝做到了这样地步,他究竟是怎样走到这样的地步?
刘太后接着又道:“对我们的这位圣上来说,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究竟算什么玩意。就像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他并非我亲生,所以他对我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甚至想为他的生母来报仇——贵妃可曾想过,为什么他不正大光明地嚷嚷出来?但凡他这么一个皇帝有所怀疑,只要他敢说出来,朝中哪怕不说一半的人了,就算只有一个张岭,也会为了他上下奔波,把几十年前的事情翻个底朝天,查出一个他所想要的证据。他为什么不敢?”
“因为……因为没有证据?”薛瓷犹豫地回答道。
刘太后笑了笑,道:“证据?这宫中什么算证据呢?但凡大权在手,什么是不能改的呢?”顿了顿,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他只不过是不敢说,因为他很清楚,并非是他成全了我的太后之位,而是我成全了他的皇位。先帝时候的旧事,他当年如何当上了皇帝,他记得一清二楚,他亲眼目睹过的,他自己心里明白,所以他压根儿也不敢把这些大大咧咧地往外说,生怕被有心人知道了——生怕被我提前知道了,会直接废除他的皇位。”
薛瓷想了想,只觉得背后又泛起了一些冷汗。
“所以他会选择在观月台上孤注一掷。”刘太后的语气仍然是平静的,“希望在观月台上,趁着我没有防备,趁着当时朝臣命妇都在,能抢得一个大义凛然。他的确没有想错,办法也并不为过,只是这并非是他一人就能做成的事情。当年我命人擒拿晋王的时候,靠的也不是我这么一介妇人的软绵双手。”说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声,又笑了一笑,“所以他这般行为,在我看来是可怜又可悲。大约是我没能教导好他,大约是我作为一个母亲还做得不够,大约是他长大了,大约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人,总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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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的皇宫,渐渐有了几分绵长的情绪。
“贵妃觉得赵青会是第二个赵玄吗?”刘太后看向了薛瓷。
薛瓷愣了一下,她不知如何回答——甚至她也没有深入地去想这么一个问题。
“最初或许是和睦,最初或许是感激,天长日久,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刘太后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感激还会在吗?会成为心中的白月光,或者成为了矛盾和冲突的遮羞布?”
薛瓷想要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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