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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她脸色忽然一沉,顾承忙笑着截断伙计话头,“知道了,我们尝尝就是。一共就我们两个人,三个菜一道汤足矣。你挑最拿手的上罢,姑娘没什么忌口,只别做的太咸就好。”
伙计得令,喜滋滋的去了。她看了他一眼,笑嗔起来,“干嘛打断他,我又不是一粒爆炭,还能听见一个名字就炸开毛不成?”
那还真不好说,不过他没承认,笑着说不是,“我怕你嫌伙计啰嗦,给人家甩脸子,到时候下不来台的人还是我。”
她翻了一记白眼,“你就是烂好人做派,对谁都和和气气的,难道和气真能生财?”
他摇头笑笑,连哄带吓唬的劝她,“生不生财不知道,但至少不生事儿。人家明面上不敢回嘴,说不准在暗处报复你。回头往你饭菜里吐口水,反正你也吃不出来。”
她倒吸一口气,咋舌一通,想想也确实有点恶心,嘴上虽没认输,心里到底也算认同了他的话。
不多一会儿功夫,菜便上齐,等人走了,她才又蹙着眉,嫌弃道,“什么四大菜系,要我说,鲁菜就是两个特点,看着黑乎乎,吃着咸乎乎,总之就是让人觉得粗。”
“齐鲁是文明之地,怎么叫你说成这样。”他不理会她胡乱抨击,先夹了一只海参给她,“好不好,也要尝过才知道。”
吃过了方才感受出,海参入口酥软,随即便化,没有一丝腥气,带出鲜嫩口感,余味还有浓浓的酱香。
她不禁大赞起来,“还是挺不错的,你也尝尝看。”
他说了一声好,细嚼慢咽了一会。一时无话,耳听得外头雨声住了,伸手推开一扇窗子,看了看下头。正瞧见一对父女自车上下来,父亲抱着三弦琴,女儿手里拿着牙板,在门口和伙计笑谈了两句,便双双进了正门。
这是说唱的清客,如今京师大馆子里流行边用饭,边听些小曲、戏文、鼓书,于是就催生了清客这个行当。
一晃眼,他看见门前确凿排着不少人,正有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打马上下来,看样子也是要进店用饭的。瞧身形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又没见着正脸,一个转身便消失于视线之外。
他笑笑,心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要是让沈寰排队等吃饭的位子,她可一定没有那个耐心——她是最不耐烦等的,就好像他们头一次见面时,她宁愿一掷千金也要提前拿到药材一样。
正乱想着,楼下的乐声已悠悠飘了上来。他凝神听了听,乐音似乎是三笑,不过唱词用的是苏白,听了半日,竟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按说他还在孝期,不该听这些莺声燕语的乐曲,只是出门在外,也只得随行就市,何况瞧着对面人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欢喜。
倏忽敲门声起,方才那名伙计又含笑进来,手里捧着一壶酒,冲顾承笑道,“这是本店新进的梨花白,是用正宗济南府的漱玉泉酿制而成,不比京里的水,是真正的甘甜清澈。您二位要不要来点,和着楼下的小调,最是应景合宜。”
眼见这俩人穿着孝服,这伙计也算是够没眼色的,不过现如今人在单间,就是喝点小酒,只要没人瞧见也不大要紧。
顾承自是不肯饮酒,转头看看沈寰,觉出她目光中似有期待,于是吩咐道,“放下罢。”
伙计放下酒壶出去,沈寰奇道,“你能喝么?”
“不能。”他摇摇头,“不过你可以,其实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除服了。”
她挑了挑眉毛,“那太太呢?就不算了么,她可是我亲口认下的干娘,再说……”
她没说完,见他已含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面说着,“不用事事都那么死板,放在心里就好。我还是那句话,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说得容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可他自己还不是严格恪守规矩,这个人最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她有时候也好奇,究竟是怎生养成的,才能有这样随和又旷达的好性子。
知道劝谏或是引诱皆会无效,她便由他去了。自己一口口抿着那酒,开始还不觉得怎样,越喝越觉出味儿好,不知不觉间竟也贪起杯来。
半晌听得楼下咿咿呀呀的唱起新曲儿,唱腔依然是苏白。她眯着眼睛听了一刻,问他道,“听得出来么,她唱的是什么?”
他摇头,说实在听不懂。
她满眼都是笑意,朦胧迷离,“没出过远门的人呐,真可怜。你长这么大,是不是还没离开过京城?”
他承认,想了想,语气不无遗憾,“最远去过西山,还是没出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