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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孙喜荷睡着了,夏晚又爬起来,钻进里间,悄悄躺到了儿子身侧。
小家伙在兵营里跑了半日,身上沾着那些兵痞们淡淡的汗气和酒腥气。这孩子性子里有格外纯真的地方,因为他自己忽有忽无的那种力量,到如今都认为天上的神仙都是有的,盘古开天辟地是有的,夸父追日也是有的,相信所有神话里的故事。
也真的以为那些伤兵是吃了自己的兔子肉才能站起来的,方才还在筹划,明日入山之后要多打几只兔子来,帮那些伤兵们疗伤。
没人知道小甜瓜于夏晚来说意味着什么,便郭嘉也不知道。
且不说甜瓜是他的孩子,就算不是,听说郭兴的儿子有危险,他还是会停止杀太子,转而去看孩子的,这是他的责任感使然,他是家里的长子,虽说对两个弟弟表面上冷冷的,但只要他们有难,他还是会意无反顾的出面。
只不过恰巧甜瓜是他的儿子,而她在世而已。
就像李燕贞说的一样,男人的誓言并不可信。徜若她真的在七年前死了,郭嘉在七年后揭穿了这一切,等他的使命完成,等她的仇复了,他还是可以找别的女人成亲,生子。
但她只有甜瓜这一个孩子,而甜瓜的病是她给的,命也只有她才能救。
七年前的她于他来说,只是他愧对过的妻子,后来发现她还活着,就变成非得从郭兴手里争回来的战利品了,为了一争高下,连儿子的病都可以拿来开玩笑。
想想甜瓜撞伤了额头,他捧着月桂在她面前,说着那些穷尽七年,只为给妻子复仇,不为她起坟头,只因想叫她等着他,在奈何桥上再相见的誓言时,七年前死成灰烬的心里复生的那点,以为郭嘉果真爱着自己的小火星子,这一回才真给浇了个熄透。
手抚上儿子毛绒绒的脑袋,替他掖好了被子,夏晚在他颊侧轻轻吻了吻,蜷到儿子身侧,另扯了一床被子过来,和着帘外透进来的月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李越带着侍卫们三更便起,捆扎行李,干粮,四更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完备,准备要上路了。
这时候天正是黑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也是一天里头最冷的时候,夏晚穿着厚囊囊的棉袄儿,棉裙子,把甜瓜也裹的暖囊囊的,俩人一起出了屋子,便见郭嘉一袭紧衫,身后背着箭筒,腰间还有挎刀,背上另有长剑,一身武装,带着金吾卫们,就站在院门外。
当初李燕贞让夏晚赶着郭嘉的脚步走,其实未说出来的心思,也是想叫她傍着郭嘉的脚步走,毕竟血沉沙在米岗山中为匪,他失了兵权无力去剿,自己又调不得兵,虽讨厌郭嘉这个前女婿,但又不得不借他的力量。
摘下面巾,吸了两口冷气,夏晚不过略停了停,点头一礼,便由侍卫们簇拥着走了。
郭嘉和他的金吾卫们被冷冷晾在了当场,其余的金吾卫早已经进山了,剩下的这些,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爷新认回来的女儿是郭侍郎七年前跳了河的妻子,他费劲心机,烽火戏诸侯,结果因为他们吃酒误事,给拆穿了,金吾卫们的脸色,此时都格外的好看。
甜瓜小大人一样,上前抱拳一礼,道:“辛苦大伯,我们先走一步啦。”小家伙虽说有礼有节,但眼里也是满满的敌意,远不是昨天对着郭嘉时那亲热的样子。
郭嘉讨好妻子失败了,只怕夏晚此时连杀他的心都有,不敢再冒失上前,转而道:“我恍惚听得你娘唱了半夜的歌,你昨夜当没有睡好吧。”
甜瓜到底是孩子,不知道郭嘉是在套自己的话儿,摇头道:“我娘从来不唱歌的,不过她哭了半夜,果真不曾睡好。”
夏晚只当孩子睡着了,躺在他身边时,总会坦露自己内心的焦灼和痛苦。可甜瓜也不是小孩子了,便醒着,便知道娘在哭,也会装做睡着,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概因他知道,除了蜷在自己身边,到哪儿娘都会觉得孤独。
相依为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郭嘉轻轻喔了一声,回头去看夏晚,黎明的火光下她在一群侍卫的中央,正在认真听李越说什么,并不时的点着头,两只眼睛依旧清澈明媚,倒看不出哭过的样子来。
“您别抱我了。”甜瓜挣扎着溜了下来,闷声道:“我自己会走的。”
孩子的心总是跟着娘的,小甜瓜虽还小,却也分分明明意识到,这个大伯惹娘不高兴了,当然,他也会因此就刻意疏远这个大伯,至少要跟娘同仇敌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