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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些羡慕这些树,如果人活着也能像它们一般随性,那该多好。
眼前豁然开朗,崖风拍岸,卷来阵阵青蔓特有的洁净芬芳。
我不禁为眼前的景象而惊叹不已,在山雾漫散的崖边,有一条细茎的蔓藤,小心翼翼地匍匐着向另一株已然枯黄的老树缠绕爱抚。它通身挂满葱绿的叶子,以一种三跪九叩的姿态虔诚地深入枯树的每一寸肌理。
“你看到了吗?她就在这,就在这。一半散落崖底,一半埋骨于青葱。她说,她的一半已落入黄泉,永世不得归来,另一半却要留给红尘中的你。她要葬在凤凰山顶的菩提树下,孤独的时候就听一听老树的心经,寂寞的时候就吹一吹落崖风,就好像你们从前一样。你还记得落崖风吗?”阿茹娜用一种向往而凄清的语调说着。
“落崖风……”刘基爱怜的抚摸着痴缠于一体的老树和青蔓,喃喃道:“落崖风,是自由的声音。”
阿茹娜怆然道:“你看吧,这就是她。她死后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为了你,她背离了族人,背离了信仰。她多么傻!”
“自由,乌兰,你生前我们做不到。你死后,却做到了,我真羡慕你。”刘基微微笑着,将脸贴近早已枯槁的不见原形的菩提树,两行泪无声地淌下。
菩提树已然老去,甚至死去,而那狂热的蔓藤却为它缠绕着每一份生命的火花,为它汲取着每一寸残存的意志。
我痴痴地望着这株悬崖边的连理树,这是一种对远逝灵魂的忠贞。青蔓在雨中固执地伸出它的每一寸柔情,拥抱着眼前早已枯萎的生命。就像是一首悼亡诗,十年生死两茫茫,它却不愿独留对方在寒冷的世间孤寂一生。
这是生与死的盟誓,这是真正的爱情,是永生永世的守护,不因坠落而消散,恰因坠落而飞翔。
落崖风,是自由的声音,是他们的爱情。我突然有些羡慕刘基,只因他有一个这样知他懂他,生死相陪的爱人,而我,有的只是一腔寥落的空叹。
得不到和已失去,究竟哪样是人间最痛之事?
我仰望着刘基眼中悲切的泪,那一瞬间,我发现这个男人强韧的躯体里掩藏的竟是如此柔软的心。
我不禁翛然泪下,百炼钢化做绕指柔,这个叫乌兰的女人做到了,她用自己的生命永永远远地留住了刘基的心。
第二卷,水之卷:朱雀南飞 (七)十年生死两茫茫,红尘何处话凄凉 上
阿茹娜漠然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良久,她转向我,冷笑道:“你为什么哭?是你感动了,还是你怜惜他?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抹去盈在眼中的泪水,激动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先生对她的感情,正如这野蔓一样庞大而痴狂?那是长相守,永相护。”
“长相守,永相护?”她摇头道:“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后,还能护什么守什么?”
我以一种绝对否决的神情地对上她的双眼,她亦回望着我,恍惚而凄然:“像,真像。”
“像什么?”我茫然地问。
“性情,眼光,神韵,都像,尤其是那种决绝的神气。”她叹口气,苦笑着,看不出悲喜,“你知道吗?你太像我姐姐,太像乌兰。”
我诧异地问:“乌兰是你姐姐?”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神往地说:“人人都说,蔑里乞?乌兰和蔑里乞?阿茹娜,是蔑里乞家族最娇艳的两朵姐妹花。可如今,又成了什么样呢?”
“蔑里乞?你们是宰相大人的亲族?”我更加惊讶,这可是当朝宰相脱脱的氏族。
“脱脱就是我与乌兰的父亲。”她解释道,“哦不,是也不是,曾经是,现在却不是了。”
她跌坐于地上,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幽幽道:“至正一年,我父亲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政变,终于将权倾朝野的旧相伯颜逼退相位,帮圣上铲除了心腹大患。那一年,我父亲也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你不会晓得王朝里的政云交叠是多么可怕与阴郁!父亲登上相位之后,原先伯颜的旧党都对他虎视眈眈。他为了巩固新政权,决定革除伯颜的旧策,大兴科举之道,以从中筛选出背景清白容易掌控的汉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他的才华犹如翩舞的惊鸿,横空而降,飘然于父亲思贤若渴的眼中,这个人就是刘基。父亲得了刘基如获至宝,可惜刘基早年官路坎坷,已经无意于仕途,决心辞官归隐。至正三年,父亲重新任命刘基为江浙儒副提举,兼任行省考官,让他为自己选拔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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