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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暖风熏人醉
暖风熏得人醉,彤庭外烟蒙相隔,正一处湖心蕴蕴升华。
他二人都没了声音,雁台阁檐头的风铃作响,一声声飘远又回传。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般看着他,他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她着想又是什么意思。这一生,她都未想过将日会由人护庇。一概皆是亲力亲为,她想要的,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风一过,碎瑛飞了回廊,落了他满肩头。
她躲过他摄人的注目,偏头透着漏窗向他处寻望,轻道:“你…何必如此?我与她有什么不同。我与她,皆是你的妻,我不过先她嫁了你几日,值不得你为我体量。”
“如若是我想呢?”他沉凝她,目光一寸寸逼入,“如若我只想依着自己的心,如若…”
“我不信的。”她猛侧目,迎上他,截了他声,“我从不喜 欢'炫。书。网'看戏,太闹了。所以…王爷当可大不必演得那般逼真。”远处传来闷声,正午时的钟磬重音绕过正宫佛台,漫至宫阙中的每一处角落,逼入人心。
“尹文衍泽在你眼里,就是个时时处处做戏的戏子吗?”他平静地挑眉,目光遂也缓平,一拳握起掩在身后,袖口螭虎七纹的络子寂寂地抖。
她咬唇惨笑,昨夜种种,再复上今时今景,要她好不可笑,周身冷下,她想摘下面具,本不就是擅长演习的人,一路而来,持着面具,是比她作恶还要累心。
“我知道,你们都恨我。”这一声,由喉中脱出,掷地有声。
尹文衍泽抬眼,眸光浅下,循着她话问道:“你们?!”
“是。”她一笑,万千苦涩碾过,“天下人都当恨我,厌我,憎我。”
“别胡说。”他叹了声,近她一步。
她反退出半步,后脊重重抵住廊柱,闷痛袭来,疼的她屏住眸中上腾的雾气:“所以不必掩饰。恨就是恨,我不在乎,骂我讽我恼我都可,只别戏我,你戏不起。”
他一抬手,猛出力握住她的左腕,展出手心掌纹间尚未愈合的伤口,狠狠一道裂红,惊人的夺目。他眼中滑过骇痛,牙关咬得更紧,真不知她是什么毛病,从来都有伤自己的癖好,要不得自己半分完整。一直都是这般,不忍伤人,便是自伤。他掠过她手心的裂口,再拧眉对上她眸:“没那么多人恨你,最恨的,恰是你自己!”
先是她恨着自己,越恨越深,也是越陷越深,而后再不得解脱,于是满天下的人都是揣着恨意看自己。
一语由他说穿,心头似裂开了洞,无法填满,就那么空荡荡的张裂着,没有血,没有任一种痛。空得周身都软了,做什么想什么都是一片空。由他紧紧攥住的腕子颤颤地抖,连着心头一并战栗。
零星琐碎的记忆涌来,是那一年,她和越儿从数丈高的峭壁崖顶跌落,她的记忆便是从那里开始,银白的世界,濡散在越儿脸上那止也止不住的猩红是她记忆中的第一抹颜色。
那么高的山,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攀上。
那么陡的崖壁,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个失足落下。
那么深的渊,更不记得是如何躲过一死,由山涧张臂扬抱的玉绛树护起。
只记得,昆仑山玉绛枝杈的锋刃穿过越儿的一双眼,而后那世上最亮最明的一双瞳再不能视。
只记得,漫天的雪,如同他止不住的凄凄的血,不肯停半刻。
最后的最后,她记起,疼痛中哭得昏天黑地的二人,遇到了她,那个自称为大郢前朝后裔的女人。
她姓南荣,确是前朝之姓。
她为她取名阿宓,她治好了她的伤,她要她做她的细作。
入贱民署,偷环佩,而后再入延陵府。一步一步,皆是精心安排,细心部属,一步一步,她从未走错过。
而后她成了天下最奸贱的女人,成了百姓心中最憎恶的佞臣。
后悔过吗?若问后悔,她当日便不该去攀昆仑山,不该由崖顶跌下,不该任那错枝繁叉伤了越儿的眼,不该见到那个女人。如果真是如此,她或以也会成为秉性纯良的女子,揣着一颗慈悲善心,学会爱人,又能够被人爱。
记忆压覆,重得呼不出一口气。
她如此罪孽,如此卑微。她从不配挺身立于这九重深阙迎得万千瞩目,她从不配那满宫室的下人面向自己齐声贺拜,她不过也是个奴才,比他们更卑贱的奴才。
不如地狱,时而想真不如落了九尺黄泉,坠入那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