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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皇上问他: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所说可句句属实吗?
九皇子与奴才偶有来往,尉迟大人早怀疑九皇子有异心,便要奴才在他身边多多留意。依我朝律例,九皇子……罪不可赦,应处以极刑。可如此一来,世人便免不了讹言四方,错怪皇上手足相残……九皇子兴许是一时糊涂也未可知,还望皇上明断。
以尉迟大人的性子,四皇子这皇位来得不正,他为着先皇之托,必是要从中阻挠的,四皇子也因此一早对他有所提防,直恨不得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挑出个由头来要他再也翻不了身。景洵这颗棋子,放在皇上手里,本是除去尉迟家的绝好一着,可如今却调了个个儿,成了尉迟夫人手中的保命棋,尉迟家不仅没有罪过,反倒立了功了。
末了,皇上只得找了个知瞒实情,迟不上报的由头,将尉迟大人贬了职,勒令其即刻离京,非得召不能返。景洵挨了二十鞭子,亦从牢里放了出去。
皇甫明看向他的最后一个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眼神里,没有爱恨,没有悲喜,只有无尽的荒凉。
犹记当初花好人好,那个少年牵着他的手,坐于床畔,面上是疏朗如骄阳般的笑容。他对他道,言一,做皇帝好生无趣,我才不稀罕。我只想扁舟一叶,好酒一壶,与你游尽万里山河,岂不风流自在?
第三十三章
遍身血污的男人满面惘然。
……
景洵,你在看什么?
……皇……甫明……是皇甫明……
景洵,那儿什么都没有!
不!……是皇甫明……是他……是他来找我了……
……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这么些年,我竟错恨你了?”岩铮笑容苦楚,又连道了几句“可笑”。
他本能地拒绝相信,可若是景洵所言有虚,为何母亲当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为何景洵被诬为逆贼的同党,亦能活着自那皇城里走出来,为何在徒步随行于车马之后时,会带着那样凄寂的惶然,又是为何,每每提到皇甫明这三字时,会露出那种灰败而恐惧的神情?
那是悔愧到极致的赧颜,是几难承载的辜负,是千言万语无法叙其一二的痛苦。
这些疑问,早在当初便该引他警醒,可他那时年纪轻轻,大病初愈,又被一连串的厄运晃花了眼睛,景洵生死未卜,他又没胆量贸然向任何人询问,再加上……他妒恨皇甫明,即便得知对方死了,仍是不能释怀……便将这件事埋在心底,回避了这么些年。
“这一切,如果你当初便能告诉我……”
“我向夫人发过誓,一出了宫门,便对此事绝口不提……如今终是背言了。可毕竟是她欺我在先。”景洵话音清淡,恍若呓语,“我一早料到你要误解,便问夫人如何是好。她对我道,你何须辩解,铮儿念着旧日情分,如何也不会赶你走。当时我便想,是啊,那可是岩铮啊,岩铮气一阵子便随它去了,又如何会赶我走呢?”
……
再一晃神,眼前又是十五岁那年的光景。
那个嶙峋少年,心神俱裂,遍体鳞伤,赤着沾满鲜血的双脚,自弥天沙海上蹒跚走来。
他孤注一掷,追寻了他那么久。
岩铮永远也无法想象当他说出“尉迟家再容不下你了,别再跟着”时,对方心底是何种感受。
一时间,他心底似是被豁开了一个淌血的口子,疼得直不起腰来,可他确乎知道彼时景洵的心,比他此时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如今眼前的人,依旧双肩单薄,且习惯性地垂着头,眉心拧起,其中浓得化不开的,似是委屈,又似是怨怼,一时之间,竟与当年那个少年重叠起来。
岩铮尚未回过神,自己已然伸出手抚向他的鬓边了。
“别碰我!”景洵突然道,同时嫌恶地别开头去,“也不用你可怜。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告诉你,这是我一生最不堪回首、最追悔莫及的事。从那时起,曾经的那个景洵便死了!”
“岩铮,你配不上我对你的好。”
“自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再不要追在你身后,任你轻贱。我要让你正视我,同样尝到被心爱之人伤害的滋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为此,数年之前在延青城,我假作随意撞见了你,我为了你混入曷召军营,爬上殷无迹的床……呵,那些个花样,最初不正是你教予我的吗?……何止啊,我还为你窃取军机,为你割腕疗毒……我要加倍地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