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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到了安利雅村镇了,会有这么多山羊。”
“你了解安利雅吗?”金旌问道。
“来过几次,比较了解。我对安利雅人很感兴趣,也很钦佩他们。不过以前我把多数时间花在诺族坎族的研究上,现在正打算好好研究安利雅文化。”
“为什么不继续研究诺族和坎族?”出于职业兴趣,金旌继续追问,“这两个民族很有研究价值,是非常传统,也容易做出成绩的领域啊。我看过你写的论文,你在诺族宗教仪式、宗教史方面的造诣很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遇到一些问题,不得不放弃了。”
他笑笑,将话题一语带过。在纸上写下最后几个字,他将写满字的纸张递给金旌。
“比较易懂的都译好了。”
【穿青戴青,坎人变番,番青一族,长居落霖。】
【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离祖地,离则勿返。】
【天灾人祸,避无可避,祖地有寿,不拘居处。】
【族谱宝卷,祠堂中龛,番青有难,卷中真章。】
……
金旌默默地看完了所有译文。将纸张折起来,他看了卓穆一眼,卓穆也在看他,两人交换了眼神,随即,卓穆低头继续去研究剩下的词句。羊群终于晃荡过去,咩咩叫着远离公路,骆晏白停止骂街,继续驱车前行。
巨大的落日徘徊在地平线之上。热风从开着的车窗灌进来,路边的野草野花伸展着枝叶,传来热带草原所特有的、馥郁、灼热的芳香。仙人掌科植物开始变多,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没有人家,公路无限延伸,好像只要这样一路开下去,就能进入天尽头,进入那庄严的、高远的金红色落日所庇佑的神殿。
拐入右边岔路,骆晏白心情愉快地开着车。今晚应该能开到落霖省边境,明天就能进入安利雅省了。又开了一个小时,天几乎黑下来了,只余一些微光,高原的黄昏壮美肃穆,令人不禁屏息。卓穆一整天用脑过度,此时觉得非常困倦,靠着座位差不多要睡着了,却睡不沉。少了身边那个男人的安慰拍哄,他这几天都睡不沉。这大概算是被惯出来的毛病。微微睁开眼,他看到夕阳红色燃尽地平线,火焰正蔓延着,天地间光芒灿烂,广袤原野也遍染薄红,绿草红了叶尖,白花画了红颊。
突然,车身一震,停了。卓穆揉揉眼睛,坐起来。
“怎么啦?”
“死路。”
金旌推门下车,找到了震动的原因。骆晏白刹车及时,右前胎下硌着一块砖。而前方的路面,四处散落着同样的砖块。夜色朦胧,可以看到砖块的尽头是一堵以砖和石块混合筑起的路障。他绕开砖块,走到路障边看了一眼,另一端是个大坑,地面陷落了。
“安利雅高原特产,地陷。”
“这儿还有这种特产?”骆晏白惊愕道,指着大坑拔高声音。
“地质原因,经常有。这条路不能走了。”
“那咱们掉头?”
“天黑了好吧。”金旌无精打采道,“看不清路,就算换到其他路上,万一再遇到这样的路况,咱们就得去见安利雅人的神明了。今晚不走了,就地宿营。”
白天接连开车累得不行,骆晏白吃过东西就钻进帐篷里去睡觉补充体力了。在公路上以酒精炉点了火煮着茶,卓穆和金旌对坐,聊起天来。
“你是番青的长房?那你家为什么没有早点提出识别的要求呢?”
“番青在一百年前发生了严重的文化断层,阿公是最后能讲番青话的人,我的父亲对此根本不关心。”
搅了搅小锅里煮着的茶汤,金旌托着下巴回忆道,亮晶晶的沙色眼睛望着月亮,好像透明一样。风变冷了,吹得他头脑清醒。因为已经接近了落霖山群,熟悉的气息唤起了他的少年回忆,他突然很想讲述,将番青的历史、自己的故事讲给所有愿意听的人听。他讲到了在山中的童年,阿公,番青歌谣,在霞水的生活,以及自己渴望番青得到承认、不被消解的期望。卓穆安静地听着。
“我无意冒犯你们的民族感情。”待金旌说完,他沉默少顷,说道,“但离坎政府的做法是有道理的。民族识别是一项很艰难的工作,虽然我不是体质人类学的专家……仅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说,判断一个群体是否成为一个民族,需要满足很多苛刻的条件。人数、文化、语言、文字、历史、聚居地、凝聚力、血缘……番青人本身是主体民族非主体化的例子,历史也不过六百多年。又是散居,文字使用安利雅字母,语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