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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出一间屋室,屋门上垂着竹帘,影绰间可见有人坐在里边。
陆攸之稳稳心神,忽然听屋里有人念道:“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陆攸之闻声略一思量,便振开衣袖,展过手中叠扇对答道:“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话音才落,突然听见屋内另有人的一声轻笑,道:“陆参军,初夏才至就下这样大的雷雨,真是四时不正啊。”
陆攸之初是诧异帘内人为何知道他的来历官阶,可随即细辨那声音,已不由变了脸色。竹帘一挑,里面人一步踏出;一把抓住陆攸之手腕。待见了那手中叠扇,不由冷笑道:“却不知竟然是你,这一手无间耍的真是漂亮!”来人手中亦执着一柄叠扇,上头便是刚刚与陆攸之对答的词句;那人口中虽是在笑,一双浓眉却已蹙紧,乌黑瞳仁间尽是怒意。看面相虽然年轻,可身上赫然着着戎装铁甲;兼之这满面煞气,使人不由望之生畏;陆攸之已垂了眼帘,面前这正是守洛城的主将赵慎。
方才一见之下,他便已心知不好,尤其是与城外来人相见的信物也落在赵慎手中,两下相对;人赃俱在,想来自己的身份形迹已是遮掩不住。既然此时进退皆不得,陆攸之索性稳下心神,静默不语。
赵慎看他一时,见他亦丝毫不辩解,面色愈发凛然如寒霜;狠狠甩开他手腕,回首唤道:“把这奸细拿了,回营。”屋内涌出几个卫士,却乍见外头立着的是营中参军;一时都有些愣怔,只听赵慎怒道:“便是他,与我绑了押走;没听见么。”说罢,拂袖抬脚便走了;留得几个卫士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倒是片刻后陆攸之温声道:“便绑了吧。”
赵慎一径冒雨骑马回了内城;心内兀自气息翻涌;双手都不由怒极发抖。昨天夜半他巡城时,得探报说有人趁夜援墙而入。其时他欲擒故纵,遣人暗地盯着,见那人潜进里坊,便随即带人赶来。那城外的贼子正等着城中内应接头;见有军士撞进来便翻窗欲逃,被他持剑逼住,谁知这凶徒竟一头撞在他剑上自戕而死。后来军卒在死人身上翻到这叠扇,他看那提诗皆是半句,便猜度其中有蹊跷。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守株待兔,却不料这天明时来的内应;竟是自己的参军陆攸之。
此时,赵慎跟前的近卫进来帮他卸甲。那卫士看去尚不到二十岁,见赵慎面色铁青也不敢作声,只加了十二分小心服侍。正更衣时,押着陆攸之的卫士已经回来,有人进来问:“陆参军如何处置?”赵慎强压心绪语中未带怒意,只道:“就说他玩忽职守犯了军规,先收监,过后我还有话问他。”看那卫士走了,又低声唤道:“周乾。”
那少年近卫忙应道:“将军。”
赵慎咬牙半晌,低声道:“你去知会监中,打四十军棍挫挫他傲气,军医官也用不着去看。”
军营中违令受罚倒也是常事,可陆攸之平日多是充当幕僚,司文书参谋,不甚与武人们厮混。赵慎又深敬他的文才智谋;自然以礼相待不肯唐突。这军棍打人莫说身受,往日他大概见也没见过。周乾既是赵慎心腹,自然知道今早的事,对自家将军与陆参军私底下的事也猜度出八(和谐)九分。此时见赵慎发狠,明白将军为何这般着恼,一时竟忽然生出许多感慨,低声道:“是。”
周乾走后,赵慎犹觉心神不宁。此时外间雨渐渐止了,阴云缝隙中的天色微微泛起青白;一番折腾,已早过了寅时。洛城被围之后,他夜夜枕戈待旦不敢松懈,这一日日皆是睁眼看着天色泛白。昨日一夜未睡,此时也无困意。沉思中信步走出帐门,雨丝拂面,一时想起许多旧事。
洛城地处中原,扼守东西交通要冲,从西域胡商那购得的奇珍异宝都经此流向富庶江南,贩夫走卒往来不绝已有数百年,洛城亦因此享了数百年繁华。传说前朝文帝从北都平城而来见了洛城的物土风情,感慨说:“原来只有君临洛城方为帝祚。”之后力排众议迁都于此。前朝皇室敬佛,于城内修箿经塔寺院,在城外龙华山上雕凿洞窟佛像,洛城因此又增雍容气象。
然而,文帝却不曾料想他的江山帝业,真是成也迁都败也迁都。洛城是商旅必经之地;亦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又无险可守,无腹地可依;实是一座孤城。历代均修城筑壕使得洛城城坚兵利,易守难攻。要打通洛城;只有一个“围”字。前朝覆灭;正是本朝太(河蟹)祖率军围城,花了一年时间,直围得城内粮草断绝无法支持。前朝哀帝自尽;百官出降。太(河蟹)祖入城见到城中惨景亦觉心惊。本朝定都邺城而非洛城,世人皆道是太(河蟹)祖不忘龙兴之地,却未知不是忌惮洛城中怨气太重,风水不宜。
太(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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