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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口露出一个脑袋,顶门剃光,余下的头发编成发辫,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胡人,等他走到裴青床前,后面又上来两个披发左衽的胡人,最后一人手里拿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领头一个一手按在胸口,向裴青鞠躬,一边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字说:“请郎君和我走。”
裴青打量他们,“唔”了一声。最后那个人走上前,展开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件白狐皮袍,披在裴青身上。裴青奇道:“这就走吗?我下不了床。”
那人系好皮袍,便背过身蹲下,示意裴青上来。裴青想了想,不知道他们与先前的小和尚是不是一路的,便道:“你们别为难那个沙门。”
会说汉话的胡人愣了一愣,点点头道:“是。”
裴青被人背着下了楼,弯弯曲曲的楼梯几乎将他转晕了,他没想过原来自己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等最后出去了,他从皮袍底下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中,一座巍峨的古塔直插入云霄,依稀看得见楼顶的微弱灯火,像星星一样在空中闪烁。
他出了塔便被塞进一辆马车,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毛毡,四角挂着夜明珠,他想自己半残之人,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便放宽了心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车厢一晃,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壁上轻扣了扣,一个声音问道:“郎君醒了吗?”却是个年轻女子。
裴青应了一声,车帘被掀开,刮进一阵寒风,不由打了个寒战。又被人背下了车,走过几进院落,前面有人打着灯笼,黑夜中看不真切,只闻得到空气中各种花木的清香,想必是个不俗的地方。走了一会来到一个宽敞的大院中,堂屋门开着,灯火通明,门口等着一位胡衣胡服的少女,看见人来立刻迎过来。
房子中等大小,一连三间,外面是客室,中间是书房,里面摆着一张卧榻,都用珠帘隔开。书房墙上挂着一帖字,用的是行草,婉转流丽,写着几句诗:“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地下铺着青石板,燃着地龙,墙角一个博山炉,冒着袅袅白烟,桌上汝窑花瓶插着几枝不知名的花,蜀锦吴绣,更是满目皆是,裴青一瞬间还以为时空错乱了。
他重伤之下不易移动,因此推测自己还在边境附近,也许是在浮水城,只是并没有听说浮水城里有这么高的佛塔。他看着这三间精舍,也不是北方寻常人家能够居住的。
两个婢女服侍他在厅前坐下,端上茶水点心,上好的青城雪芽,玫瑰百果糕,榄仁擘酥卷,芙蓉珍珠饼,蜂巢蛋黄角,吃食用度都与淦京一般无二。婢女早就放下厚厚的帘子,遮住屋外的寒风,他喝了茶,吃了饼,闲极无聊,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皮袍,一色的雪白,连根杂色的也没有,毛都有三寸余长,有风过便会微微卷曲拂动,他心里想这要多少狐狸的毛才能拼起来。
正在百无聊赖之中,忽听廊上传来脚步声,一婢打开门帘,进来两个人,一人紫羔皮袍,牛皮靴子,裤腿掖在靴筒里,随意扎着头发,一人天蓝色丝绵长袍,外面披着大氅,头戴玉冠,两人身上都有些薄薄的雪花,入屋即化。
已经开始下雪啊。裴青心里想。
那两人一起走过来,其中一人裴青倒是认得,是曾经出使大周的萧宁,另一人看着比他更为年轻,萧宁唤他“十六”。
“侯爷,十六精通医术,请让他为您诊脉”萧宁道。萧十六已经走上前单膝跪下,手里拿着一块青釉脉枕。裴青将手臂从皮袍下伸出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破旧僧袍,袖子已经磨白。他醒来时身上并无寸缕,是小和尚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件衣服让他披裹至今。裴青不以为意,萧宁看见了眼神中却一黯。
“萧宁,这里是何处?”他仰面淡淡问道。
萧宁回道:“这里是燕京的萧王府。”
裴青默了一默,原来已经走得这么远了,于是又回视萧宁,他乡遇故,况在绝域,忽生亲近之意,便含笑道:“你手伸出来我看看。”
萧宁将手平摊到他眼前,裴青见他手指上都是薄茧,心中大是佩服,道:“你很刻苦。弹琴切忌时派,不过要成一家之风格,也是不容易的。”
萧宁收起了双手,垂首道:“是。”
“有时太过重视技艺,反而失去琴中之趣。要得手中无弦心中有弦,大雅元音原无须太多挂碍。”
萧宁眼皮微微一跳,终于忍不住愤愤道:“侯爷说得是。只是侯爷自己又怎么伤成这样的?”
裴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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