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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城虽位于北方,却有个如烟雨江南般美丽的名字,谷雨,二十四节气中正是暮春初夏时节。
说是城,但并不大,也不繁华,或者说不再繁华。
城里老人常在话家常时提起小城鼎盛时期欣欣向荣的景象:当年,距小城二十余里的官道还未修成,想要进京,小城是必经之路。往来商旅们常常是赶了一天的路,在日落时分风尘仆仆到达小城,休息一宿后接着上路。
小城距京城也近,正好是一天的路程,因此,离京的人便也都把小城当成了中转站,在此歇了一夜后就各奔东西。
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于此,又从此奔向五湖四海,来来往往俱是游子、旅人、商贩,却从未有人在此停下脚步,只因这偏僻小城对于人们的诱惑远不及那喧嚣俗世。
如今,小城里的年轻人看着那狭窄的道路,破旧的房屋,实在不能想象小城车水马龙、火树银花的景象。
不怪他们会如此,自从那官道修成后,便再无外来人员进入小城了,只因打那官道走,半日便可抵京。如此,喧闹的小城便渐渐沉寂下来,城中酒楼商铺也都慢慢关了门。房屋、道路因城中人们无多余钱财去修缮,渐渐破败,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小城虽已落败,但城门却还是当年繁华时的规模,只是城门上的大红漆落了大半,露出里边的木头,又因长年风吹雨淋,褐色木头烂成了黑色,衬着零星红漆,说不出的怪异。
守门的是一个叫宋九的年轻后生。这宋九家祖上便是谷雨城的守门人,到他爷爷时,家里只有宋九他爹宋贤这一根独苗,他爷爷奶奶小心呵护着,舍不得让他继承这辛苦祖业,老两口拼着命的攒钱,终于在宋贤弱冠时给他娶了个贤惠媳妇,又在城西山脚下买了块地,用来盖房子,多出来的就开成田,算是给他的家当了。
一年后就有了宋九,可把两位老人乐坏了,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宋贤就去了。原来,这宋贤出生时身体便不怎么好,家里也没银钱给他买药,就这么大病小病的拖着,好不容易等他成了家,有了孩子,这身体也就油尽灯枯了。
如此,在宋九还未周岁时,他娘就成了寡妇。
宋九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他爷爷奶奶怕他会像那短命的爹一样,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便给他改名宋九,希望能糊弄住那索命阴司。宋九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健健康康的长到了现在,虽说身体没有一般农家汉子健壮,但至少不是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能比的。
后来两个老人家也去了,宋九就在他娘的坚持中到了城门下继续祖祖辈辈的事业。
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小城已经没落了,因此,他每日做的只是在日出前一个时辰把城门打开,好让小城里的人们去二十余里外的官道三岔路口赶早市,然后在日落后一个时辰关上城门。宋母仍住在城西的房子里,在那里,她与此生唯一的伴侣度过了女人最美妙的年华,尽管短暂,但已足够让她靠着那些记忆度过余生;那里,见证了她从少女变成少妇,从妇人变成老妪的全部过程,她的根已经深扎于那片土地,若是移走,便活不成了。
宋九拿她娘没法子,只好依了她,只是每每不放心老母亲一个人,日日在城东与城西之间跑动。
平日里,宋母在自家院里种些瓜瓜菜菜,养些家禽,除了自家人吃的,其余都留着每日大早与城里农人一起拿到三岔口去换些铜板补贴家用,宋九劝了多次让她安心在家养老,但忙碌了一辈子的勤劳妇人又如何闲得下来,宋九无法,只好暗地里让一道赶集的邻人多多帮衬些。
其实,宋九每月饷银虽不多,但八钱银子养两个人是足够了,加上地里宋九种的谷子,宋母养着的禽类,母子俩的日子虽不是多富足,至少是衣食无缺。
可宋母有更长远的打算,宋九明年便是弱冠之年了,总不能让他陪自己这糟老婆子过一辈子吧,况且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迟早是要去陪他爹的,到时候留着孩子一人孤零零可怎么是好?
想到这里,宋母便越发心急,这孩子的亲事是该开始张罗了,只是,家里因当年宋贤的病花了不少银子,后来老两口相继去世,仅是丧事就已经使家里捉襟见肘,如今虽是有所好转,可也没有再多的银钱让宋九成家了,因此,宋母只能学当年公公婆婆的办法,努力地为孩子攒些家当。
她的一片苦心宋九如何不知,但他又怎么能看着年迈的母亲每日为自己奔波/?只是劝不动又说不得,只好日日往家跑,恨不得能时时看着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