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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打电话,方澄轻轻点头。
方澄妈妈心里有些凉,她看不出方澄在想什麽,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对新生活的向往。
她不知道方澄一夜没睡,前半夜站在窗户边,眼睛盯著阿森家,不停流泪。後半夜躺在床上,用冷水浸毛巾敷红肿的眼睛。凌晨四点的时候,他从床上爬起来,悄悄下楼,在阿森家门前站了一个小时。他想敲门进去,狠狠拥抱一下阿森,告诉阿森他一直想著他,问问阿森这一年有没有把他忘记。但他只是默默站了一个小时,他没有勇气。
睡眠不足使得他的脑袋昏沈沈的,胸口也像压著一块石头,闷得慌。旅程飞到一半,他在飞机上吐了个天昏地暗。邻座的人没说什麽,但那往旁边躲闪的姿势露出明显的嫌弃。方澄靠在椅背上,心里更加阴沈,像乌云笼罩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
三小时後飞机到达目的地。迎接新生的校车挤满了人,方澄站在人群中,摇晃了一小时才到学校。同车的新生们一下车就满脸激动奔向各自的学院。方澄提著行李,木讷地站在人群中,直至有人过来,领他去办入学手续。
他到宿舍的时候已是下午六点多,其他三个人早就到了,并且一起出门吃饭去了。方澄错过了晚饭时间,也不觉得饿。他自己一人下楼去买生活用品,把宿舍的床铺整理好後,已是晚上九点。出门去闲逛的三人这时才回到宿舍,见到方澄,都很高兴,一一做了自我介绍,相互交谈起来。
考上梦想中的大学,崭新生活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意气风发,精神亢奋。只有方澄一人蔫蔫的,无精打采。他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奔波了一整天,胃里空荡荡,脑袋昏沈沈,嘴巴发苦,四肢无力,脸色发青,看上去有点吓人。加上离开南岛见不到阿森的绝望,他整个人就像挂著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其他三个人瞧出方澄的怪异,彼此看了看,默契地闭了嘴。
方澄失魂落魄的,洗了澡,刷了牙,躺到床上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打电话回家。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多,他妈妈一定著急死了。
他买了一堆东西,手机卡也不知扔在哪里。他从床铺慌里慌张爬起来,翻开抽屉翻开包寻找那张手机卡。
电话一接通,那边劈头就问:“小澄吗?是小澄吧?”
方澄刚说了一声“是”就被打断了,一连串的责问立刻丢过来:为什麽这麽晚才打电话,明明上飞机前就叮嘱他了,他还是忘记了,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东西,自己一人出门,还不记心上,只会让家里担心。
方澄心不在焉地听著,几次想挂电话,都被他妈妈连续不断的絮叨给绊住了。他妈妈从该买什麽牌子的洗衣粉一直叮嘱到该如何跟同学相处,方澄听得几乎睡著,躺在床上打起了瞌睡。他妈妈觉察出电话那端的精神不济,最後说:“你好好休息,去睡吧。真是的,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什麽时候才能像阿森那麽懂事啊?这一晚上阿森都问了好几次你到学校了没有,多关心你……”
这之後他妈妈说的话方澄全没听见,也不知道他妈妈什麽时候挂的电话,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那头已是忙音。
宿舍里关了灯,所有人都上床休息了。路灯的光芒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方澄眼皮上,他心里想,好刺眼啊,眼泪流了出来。
他怎麽这麽懦弱呢?他一边想,一边流泪。细细的两道水流,逐渐变得汹涌,流过他的眼角,湿了耳朵。
这个夜晚,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听见了方澄的哽咽声,那声音像一块块细小的冰,滑进他们被窝里。第二天早上醒来再看见骷髅一样瘦弱苍白的方澄,只觉得心里发毛。
方澄的大学生活就这麽开始了。一个月後,班上同学对他的印象全是阴沈、寡言少语、孤僻。大学第一次班级聚会,每个人轮流自我介绍。大家都是那麽高高兴兴的,就是再斯文再文静再内向的人也会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说几句话。就只有方澄一个人,毫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叫方澄”就坐下了。没人敢跟他搭话,他宿舍的其他三人,不到必要时候不跟他说话,就算说话了,也是客客气气的,像陌生人一样。
方澄对此毫无知觉。他本来就孤僻,独来独往惯了,他也只有过阿森这麽一个好朋友。早上醒来有课他就上课,没课他就去图书馆自习,没有一天例外。他沈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丝毫没有察觉他已经把自己跟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他天天都想著阿森,比以往更想念。有时下课了,他会一个人在校园的小树林中坐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他在黑暗中想象这是南湾,阿森就坐在他身边,只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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