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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尊夫人因滚落台阶时腹部受到了大力的撞击,如今气血崩溃,我们已经……回天乏术了,还请大公子您看……是救夫人还是……保孩子?”
沈君逸沉默半晌,他脑中飞快窜过沈君淮的脸,一闪而逝。嘴唇有点紧绷,他伸舌舔了舔唇角,尝到一股腥甜的气味,滋味曼妙,难以言说。
“保孩子。”
那年的京城,什刹海边海棠正艳,十六岁出游的少女,踮脚摘下一朵插上鬓边,黑发是深沉的夜幕,海棠是灿烂的星辰,那一双深若潭水的黑眼正是苍穹之上最明亮的星子。沈君逸执着扇子,信步走过河堤,少女见他走来,娇羞的笑着跑开,鬓边海棠在惊慌下落地,恰好掉在沈君逸的鞋前。
他弯腰拾起,细长的手指捻着花朵,就此拾起了少女的一生。
他们在扬州十一月的夜里,在彼此的梦境里穿过什刹海长长的河堤。周玉笙还是少女的样子,娇笑倩兮,穿了素白的纱裙,长发吹散在风里,他阔步走上去,手里拿着盛开的海棠。
“玉笙,海棠清丽,最是合适你。”
周玉笙摇摇头,手指摞起鬓角长发别到耳后。
“我走了,这些,都还给你。”
你的爱意,你的执念,你的美好,你的昨日与将来,统统,都还给你。
已经入夜,沈君淮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着,苏翊辰摸黑在房中找出半截蜡烛点了,昏暗的光里映照出君淮沉沉睡着的脸,低烧未退,他的脸颊依旧是红彤彤的。房外很安静,想必台阶下周玉笙留下的那滩鲜血已经干涸化为了石板上的纹路。
他们两家的女子,都落入了寂寞的境地,苦守一生与怀着身孕滚下台阶难产已没有任何区别,同样都是痛不欲生。前院里救治了快一夜,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如何了。
苏翊辰在如此混乱的夜里生出了少许的人心,他莫名的希冀周玉笙可以母子平安。大约是想到了十五年的井底守候,不过若说人世苦痛,那不如两人都一同离去,少一些苦痛兴许也是美好的。
黑暗的地底,比地面上的人间美妙多了。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苏翊辰走到窗边打开一看,发现是又下雪了,雪片从天而降,落到台阶下的那滩血渍上,很快就掩盖住了。屋里传来响动,苏翊辰转身看见沈君淮醒了,他揉着眼睛迷糊的看向苏翊辰。
“翊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三更了,很晚了。”
苏翊辰关好窗,帮君淮把滑落到肩膀的裘衣重新穿好。对方迷糊的看着桌上摇摇晃晃的烛心,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开口。
“大嫂……大嫂如何了?”
“还没传消息来,大约是……”
苏翊辰话音未落,君淮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阵寒风随着门前的黑影席卷进来,带起了一阵风雪。屋里的二人在这夹杂着雪片的冷风下看见沈君逸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微弱的烛光映出他带着血渍的嘴唇,红得诡异。
“大哥……”
沈君逸木然的转了转带着血丝的眼珠子,先是在苏翊辰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到了沈君淮身上。他头脸都带着白雪,浓墨一般的两道眉毛被白雪掩盖了一半英气,眼珠麻木,嘴唇鲜红,生生熬成了一个恶鬼的形象。
“君淮……”
又是一阵风雪卷入,苏翊辰站在桌旁,沈君淮坐在圆凳上立直了身子。沈君逸木楞的看着他们,忽而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留下的那块来自于君淮的血渍。
“来为你侄儿,取个名字吧。”
36。
苏家丧事未过两月,就轮到沈家挂起了灵幡。周玉笙给沈君逸留下了一子就撒手而去,孩儿还是早产,瘦弱得不得了,偎在沈君逸臂膀间,如同一只虚弱的猫仔,哭喊声都是幼猫的程度,丝毫不及其他健康的孩子。沈君淮经过周玉笙一事的惊吓,病的更严重了,当天半夜里就从低烧发展成了高烧,好不容易退下去几分,他就强撑着到前院里来看,遥遥的见大哥披了麻衣,怀中抱着孩子站在灵堂门口沉默的等待下人布置灵堂。
嘴唇上的伤口在寒冷的天里慢慢硬成了痂,他眼睛瞧着沈君逸,手指抬起摸了摸嘴唇的伤口,似乎还带着沈君逸当时狠狠咬上来的疼痛。有些事非要等到做出来了才肯承认是真的存在,沈君逸为自己而不为亲弟,这种莫名的情分时至今日终于一览无余。
沈君淮像是一尊石像般在院子的风口下站了半晌,又拖着病躯慢慢的回屋去了。
风雪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