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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巴草和男孩儿
男孩儿穿着大裤衩子,手里掂根草绳,去南河薅葛巴草。
家里牛死了,买头驴和邻居的大黄牛搿犋儿,人家不是多愿意,爹说得好草好料喂壮实些。驴最爱吃葛巴草,他放了学就赶快往地里跑。
河滩里的葛巴草须根儿多,蜈蚣一样紧紧抓住沙土,薅起来沙粒子磨手,驴也不爱吃。早自习的时候,同桌的二妞儿告诉他,高河岸那儿有葛巴草,不沾土,好薅。晌午头儿太阳毒,还没有走到地方就已经浑身汗流了。男孩来到河边,四下看看没人,就把裤衩一抡,扑通跳进河里游个来回。身上凉爽了,赶紧去薅草。
这是一条泥岸小河,滚过来滚过去,扭扭屁股一个湾儿,滚得两边的河岸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低的地方,滩地一直延伸到水边;高起来几丈开外,立陡立陡的,小羊娃儿上去都打滑。男孩儿找的就是这样一段高河岸,去年涨大水,一块好地被河水卷走少半截子,冲塌的地方像掰开的杂面馍,长出来的葛巴草又青又嫩,耷在高高的河沿上,长长的龙头水帘子一样垂下来,风刮着一摆一摆,男孩儿眼睛一亮,笑了。他伸手一揽就是一大把,稍一使劲,咔嚓嚓扯下来,又长又韧又柔和,一点儿也不勒手。不过顿饭工夫,就薅了一大捆,够驴吃一天一夜了。男孩儿回头看看,不远处还有,被风撩得一荡一荡的,他忍住不过去,留着明天再薅吧!
他把葛巴草背到大路口儿,转身又去河里洗了个澡,真凉快啊!溅动的水波反射着太阳光一闪一闪,碎银子一样照亮了男孩儿的眉眼。黄头发二妞儿,耷拉在河岸上的葛巴草龙头,爹娘的笑脸儿,还有驴一边吃草一边打着响鼻的样子……想起这些,这孩子心里美滋滋的。
男孩儿背起草捆往村里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肚子里空荡荡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透亮又踏实。
放羊的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撅尾巴小棉袄,胳膊肘上露出黑黢黢的棉套,两片没有扣子的袄前襟左右交叠,用一根草绳拦腰扎住。她腿上的裤子又宽又短,刚刚遮住膝盖儿,从河面上卷过的风,簌簌吹打着她,把她手中那条小竹子拧成的牧羊鞭吹得一飘一飘。
冬日的天,干冷干冷。女孩儿吸溜着鼻子,连甩了几个响鞭,把羊群赶进一条狭长的荒沟。羊儿急切的口唇拱起一阵尘土和干草叶儿混合的味道,被风的舌头卷起来,撒在白亮白亮的阳光里。这味道裹住女孩儿,使她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顺着风往前走,她找到了一个“响水潭儿”,一个大雨在沟坎上冲出来的坑洼。她蜷着身子坐进去,不大不小,正好把风挡住了。她把两只手插在腋窝下,并拢的腿下意识地抖动着,像一只卧着反刍的羊羔。在两棵杨树之间,在那个刚好挡住头部的坑洼里,女孩儿被辽远的风声覆盖……
不是没学上,也不是学习不好,是没钱。
阳光穿过呼呼的北风,温暖地照在脸上、身上,这时候她才明白,娘为什么总让她穿黑衣服,把她打扮得像个小老太婆,黑衣服吸光,太阳赖好一晒就热了。女孩儿的目光越过一溜斜向河边儿的坡地,越过青青的麦苗儿,越过布满耙沟指纹的春地,越过柿饼一样的麦秸垛,看到了家门。
三间曾经高大的瓦房,现今被邻居们先后盖起的双层小楼比下去了。耷拉着脸挤在前前后后的楼房之间,被大椿树和老枣树罩着。杵在灶火屋外面的冒烟筒,咋也比不上人家的电视天线阔气。这在过去的日子里,曾经让女孩儿难过了又难过,她想瞒着爹妈跟村里人一起去卖血,那样挣钱比较容易。也有人瞧不起卖血专业户,说他们是怕下力的二流子,还把那些楼叫“血楼”,像女孩儿的爹妈,是宁愿受穷也不干这一行的。
妈妈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55)
不过现在女孩儿改变主意了,因为那些卖血的人被检查出了艾滋病,有几个严重的听说只有几个月好活了。出事以后,有句话风一样在村里流传:“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好的。不一定今儿死明儿活的,不图吃个痛快还能图个啥……”
河沟,地,成片的坟园,光秃秃的树,冒着炊烟的村庄,净水一样汪在院子里的阳光,还有她从小闻惯的牲畜们的草料和粪便的气味儿……全都因为人们传来传去的那句话,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羊群跑远了,女孩儿从响水潭里站起来,风呼一声吹在脸上、耳朵上、脖梗里,像是撒了一把绣花针,丁丁地刺痛。她弯腰捡起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