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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巴亥已“确认”完毕,我这个“孙带格格”安全过关,可以离岸登船了,不禁内心一阵紧张,手指微微打颤。一时舟停靠岸,我踩着搭起的舢板晃晃悠悠的上了甲板。晌午的日头甚毒,我虽穿得单薄,可汗湿得早将衣料子浸透,紧紧的黏在了身上,更显闷热。小太监恭身领我进入船舱,才过了珠帘子,便觉扑面一片凉爽。原来这舱内竟是搁了冰块,透过轻纱面子的楠木屏风细看,两小宫女拿了扇子对着装冰块的金盆轻轻扇风,边上软榻上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隐约可辨,正静静的侧卧其上。“你怎么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大汗并未召见,你居然也敢……”阿巴亥立在屏风的这一面,背对着我忿忿而言。她身子慢悠悠的转了过来,目光冷清清的触及我时,蓦然一愣,瞳孔骤缩,张口结舌的说了一个字:“你……” 遗诏3 我不等她再把话说下去,身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弹刀柄,右手一抽,刀身跳出刀鞘。我腰背发力,一鼓作气冲到阿巴亥身前,左臂一勾,已飞快的将她的脖子纳入我臂弯之间。“咯。”她养尊处优惯了,娇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登时吓得面色雪白,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惊恐万状的看着我。舱内环侍的宫女太监早吓得抱头尖叫,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时刻留意屏风后的动静,早在我刀刚刚出鞘之时,榻上的人影已翻身跃起,喝道:“什么人?!”声若洪钟,努尔哈赤巍然站立在榻前。我一阵眩晕。 哪个说他病得快要死了?就他现在这生龙活虎的气势,一点生病的迹象都瞧不出来,更遑论病危?努尔哈赤行动如风,迅速取了挂在床头的弓箭,弯弓搭箭,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我心里冰凉,只觉这一脚踩得实在冤枉,活生生的把自己送进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你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冒充孙带,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我与他之间仅隔了一面纱质屏风,舱内逼仄,远不过两丈,这点距离实在不够容我转身逃离。相信以努尔哈赤的箭术之精准,我只消有半点异动,便会立即被他箭毙当场。我握紧刀柄,手心满是黏黏的汗水,全身的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感觉丝丝抽痛。“贝勒爷……”莫名的,我突然笑了起来,许是已怕到了极至,心里竟空了,“爷取了江山,可还会记得我这个故人么?”努尔哈赤擎箭把弓的手微微一颤,箭镞稍许下垂,我趁这罅隙抬脚用力踢在屏风木架上。轰然一声巨响,屏风向努尔哈赤站立的位置猛地砸倒,我乘他跳后闪避之际,推开阿巴亥转身往舱门口扑去。“东哥——”一声沙哑的厉喝犹如雷霆电殛般在我身后炸响,“是你——我知道是你——”我一只左手才刚触及舱门,身后破空之声尖锐的呼啸追至,“吋”地声一枝箭羽擦着我的耳廓,钉在了我左手上方一寸处。箭身颤抖不止,嗡嗡的发出震耳声响。“东哥——”身后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的踩踏,“不许走!不许走——”只差一步,仅仅只差一步……眼看门外河水滚滚,船身悠荡,已然离岸驶向江心。我从头冷到脚,绝望的慢慢滑倒身子。一只颤巍巍的手重重搭上我的肩膀:“不要走……”音调陡然从高处跌落,余下的唯有颤慄的低喃私语,“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请你不要走……”肩上的手劲加强,我被动的被他扳过身子。在与我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双肩明显一震。啊……我悲凉的低叹一声。最后一次如此近的瞧他,已是十六年前的事……那年见他发际已是间杂银丝,可如今一瞧,竟是苍老如斯,满目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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