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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不敢打扰这两个忙得汗水都躺下来的家伙。游桦必须履行他大巫师的职责,坐在老人身边念叨着咒语。而路高睿和卫卓澜忙着阻拦那些闻讯赶来的人们冲进洞穴里的愿望。
洞外的人越聚越多,各种声音也逐渐杂沓起来。
在这个忙乱的时刻,纪锴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站在父亲的床铺边上,看着虚弱的老人。
身边,杜凌娇握着他的手,安慰他,但纪锴阳什么都没有听见,他眼睛红肿,仿佛顷刻间就会融化,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纪锴阳真切地感受到父亲是自己的一部分,于他的身体不可分离。
也许第二天,他就会消失,包括他头脑里的思想,心灵里的内容,还有他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将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死,就成了回忆,这些回忆将永远在他心中,但生活却仍在不断变化,直至消逝……
当天边被升起的赫寰最初的光线染成蓝色时,卫逸离开了这个世界。洞穴里随着太阳向天顶方向走去而变得越来越亮。
人们围在老人的尸体周围,默默地看着游桦用无数水云花将那曾经聪明和智慧的躯体覆盖。
纪锴阳觉得心里一阵灼痛,好像有人突然抽掉了他身上的骨头一样。
他很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出来,泪水就在他的胸口奔涌着,一颗心仿佛在泪水里备受煎熬。
他忽然觉得洞穴里的一切都在向他压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一个人走出洞穴,看到围在外面的人群。
他们一看到他出现,就都缄了声,带着悲伤和怜悯的神色看着他。
纪锴阳从他们中间走过,人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没人敢走上去对他说话。
他沿着山坡而上,来到悬崖旁边,站在凸出的岩石上,看着极远处的大海。
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他感到非常疲惫,觉得自己的精力到头了。所丧失的一切压得他无法思想。
远方,蓝太阳在辉煌夺目地升起,大海变得跟天空一样苍白和透明,天水相连,仿佛天就是海,海就是天。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鸟儿也都沉默了。这严峻的荒野,给人的心灵带来一种奇异的、非人世的寂静,永恒的安宁……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纪锴阳发觉身后传来一阵拖拉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宁坚成,却不想转身,更不想和他说话。
宁坚成站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纪锴阳的手指。
“走吧,孩子。走吧。”他微笑着。
“……你为什么还笑呢?”
“为什么不!哭泣有什么用呢。”
纪锴阳懂得眼前这个瘦老头也许是他见过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但他到底热爱什么?讨厌什么?他却似乎并不知道。
宁坚成仍在继续说着。
“人们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都不懂得珍惜。你怎么能有时间哭泣呢?以前是属于老首领的,现在属于你了。你的世界可以比他要大的多……如果我能够我多想成为这世界的主人啊,但是我清楚自己没这个能力。可是你有,你不应该微笑吗?”
纪锴阳没有回答。
卫逸死了,他就会是新的首领。这个他很清楚。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
摆在他面前的每条路似乎都铺满了碎石和荆棘,他不知道自己该向哪走,更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一切都那么艰难。
吹来一阵微风。极纯净的、什么东西也不能玷污的微风从他身边吹拂而过。
纪锴阳把手放在宁坚成张开的手掌里,然后哭了起来。
卫逸的葬礼和纪锴阳成为新首领的仪式是一齐举行的。
人们用翠绿的树枝编织成担架,抬着卫逸的尸体,在送葬人群的簇拥下首先进入神洞。
在那里,游桦向千瑜神祈祷,恳求他接收老首领的灵魂。
接着人们又抬着尸体向一处山崖走去,那是整座山最接近红太阳鸿烁升起方向的地方。
他们把担架放在光秃秃的岩石顶端,游桦向尸体上撒满神火和水云花瓣,接着将其点燃。
火焰顿时蹿起来,花瓣萎缩了,树枝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渐渐的,尸体上冒出了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炭的气味。
人们聚集着跪在远处,男人都低声祈祷,用手中的枝条砰砰地敲击地面。
女人却尖着嗓子叫喊,把头发披散开,口中唱着送葬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