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未时(第2/13 页)
孟祖母摇摇头。
“俺去耳房喝口水。”
“去吧!”孟祖母摆摆手。
余福扭身钻进了耳房,撅腚哈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酒瓶,里面装着半瓶高粱烧,这是上次他和黄忠喝剩的,他把酒瓶装进裤兜里,走近门后的水缸,抓起墙上挂着的水瓢舀了半瓢子水,“咕嘟咕嘟”灌进了喉咙,扔下瓢,用衣袖抹着嘴巴下滴啦的水珠走出了屋子。
陶秀梅像个喋喋不休的演说家,口若悬河:“婆婆,不讲别的,现在钱不当钱,没有千八百的大洋很难娶个富贵人家的闺女做媳妇。”
孟祖母不想守着孙儿与陶秀梅掰持,她拄着拐杖沿着长廊往南走了几步,眼神瞅着余福,“余福,用你手里的镰刀把石榴树上的枯枝修剪修剪,你瞧瞧,它们夹在茂盛的枝杈间那么扎眼,一块臭骨头坏了一锅汤,干脆,清除它们。”
陶秀梅听出了婆婆的话外音,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操起胳膊走近廊栏杆,身体一侧倚靠着廊柱子,眼睛窥伺着老人脸上的表情。
前天在酒桌上,李奇说他家在威县城有三层楼高的宾馆,有一个很大的皮草店,在赵庄有一个熟皮子作坊,有一百多亩山坡田,在永乐街有一家大烟馆……可惜哥哥没有子嗣,他只有一个女儿,是他四姨太生的,今年刚五岁,为了不让李家的财产落入外人的手里,李家长辈打算给唯一的孙女招个上门女婿。
李奇的话让陶秀梅心潮澎湃,倘若攀上家财万贯的李家,她就不用看孟家人的脸色了。
陶秀梅溜精八怪,却斗不过嚚猾的李奇,家里人好言相劝她不听,外面男人一句话哄得她忘乎所以。
街面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家的阴险毒辣,为得到玉芬嫂家五亩耕田,害死了玉芬嫂的男人,孟家有一百多亩水浇地,还有三个铺子,这是块看得见、吃不着的肥肉,正月十五陶秀梅撞进了李奇的怀里,本是机缘巧合,不成想李家利用了这个机会,铺设了一张吞噬孟家的网。
“婆婆,许家是坊子地界的富甲,敏丫头如果是许家的至亲,俺也不会反对,她不是,她只是许家的一个丫鬟,凭咱们孟家怎么能娶一个丫鬟做媳妇呢。”
“你说什么?”孟祖母站住了脚,伸手抚摸着孟数的头,“粟儿,你娘太自以为是了,敏丫头虽然没爹没娘,许家舅老爷把她当亲孙女对待,咱们孟家与许家噶亲是你爹和你娘的主意,你娘一心赞成这门亲事,托了程四娘和你大哥去下聘礼,许家不舍得让丫头给人家做养媳妇,你大哥说会把丫头当小姐一样对待,许家人才点了头,敏丫头到了咱们孟家变成了使唤丫鬟,每天从早上忙到日头落山,没喊一个苦字,咱们孟家有愧呀,既然你娘有这个打算,祖母现在就把这门亲给退掉,给敏丫头另找户好人家。”
老人的话带着心酸,顾庆坤把三丫头寄养在孟家不是给孟粟做养媳妇,是希望丫头在战乱中平安长大,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不能说,也不能把丫头撵出孟家,黄忠说上个月顾家二丫头牺牲在沙子口,时年十七岁,正值豆蔻年华,让人心疼。
“婆婆,事情不能这么说,街上有养媳妇的家庭很多,哪个养媳妇能与主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哪家养媳妇不干活,咱们已经对得起她了,再说孟粟长大了不一定非要娶敏丫头做媳妇。”陶秀梅把兰丫鬟的话秃噜出了口。
孟祖母心里悲切切的,不想与胡搅蛮缠的陶秀梅争辩,心里有话当着孟粟的面也说不出口,踌躇了一会儿,老人前穹着身体往前走,东南墙根下横放着几根干枯的棍子,墙角风刮擦起一层层腐朽的木屑在半空漂泊,旁边生长着一株金银花,绿油油的叶片之间夹着不大的花束,蜿蜒的蔓藤随风飘曳,在墙隈上投下摇摇欲坠的影子,独木难支,老人拄着拐杖弯下腰,抓起地上一根棍子支撑住金银花的枝干,墙头上的勾头瓦坠落一滴滴水珠,落在她稀疏的头发上,她打了个冷颤,天是热的,风也是热的,吹化了水珠,洒在斑驳的青砖上,顺着砖坯缝隙流淌,像是一串串眼泪,岁月如梭,时光飞逝。
玉芬嫂娘三个现在居住的房子是孟家的老屋,当年她用嫁妆买了一条渔船,男人用这条船运送货物,挣了钱盖了这处院子,请了风水师做了布局,请了最好的雕刻师傅镌刻了门楣与廊柱,三进三出的院子建成后,孟家人不再住蓬牖茅椽的房子,多年不走动的亲戚不请自到,每天车马盈门,院里宾朋满座,笑声朗朗,十多年前日本人霸占了坊子,老太爷虽然没有文化,有一颗赤胆忠心,拿出多半积蓄支援八路军抗日,陶秀梅进门那年,孟家只剩下了个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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