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第1/3 页)
一番说完,应怜还不及想,前头却将门开了。
两片门板,吱嘎一声,颤晃晃地,人未见,先挤了肚子出来,原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身子已沉得很了,脸面却憔悴木讷,与度尘相见,两下都吃了一惊。
“客人找……”
度尘掀了席帽,噗通跪地,抱住了她双腿,哀哭,“娘,我回来了!”
那妇人呆呆怔了半晌,忽的大哭起来。
村岚薄雾,风弥四野,应怜望院中之景,不声不响,只眼眸中透了几分伶仃萧瑟来。
宗契看不过,想拿话掷破这一团窒闷,“咱们也过去?”
正说着,里头又出了个人,一般的面黄肌瘦,穿了件糟污得不辨颜色的破布衫子,正拿着手巾抹头脸,黑一道灰一道,手也不干净,却慌得来扶两人,将人拽起来,好歹弄回屋里去了。
那是度尘的爹,瞧这一家子,想必年景过得差。
应怜摇头,“他们一家子团圆,咱们外人去掺和什么。”
客不叨扰,主不相留。果真,那头想是哭花了眼,门一关便教人吃闭门羹了。
“怎的连水都不让人喝一口?”宗契绷着脸,顺了顺那马鬃毛,“人不渴,牲口也得饮呐。”
里头仍隐约传来哭声。没奈何,两人在薄熹的天色里,掉头回马,哒哒地离去了。
前头不远便是出城的至和塘,野渡丛生荒烟蔓草。两人将马拴在河边一棵老垂柳下,趁饮马之际,自个儿也歇了一刻。
本道再会无期,不想才不过一旬,两人便又映山照水,逢在了一处。
一时无话,各自思想各自的心事。
经此一难,应怜是再升不起出家的心思了。她忆起莲台寺的种种,光鲜浮华的琉瓦、龌龊淫睢的壁画、窈窕笑靥的女僧、腌臜逼仄的暗室……皆是披了人面的厉鬼,差点将她余生吞吃殆尽。
好容易从爪牙下逃出来,她终明了了一事。
当初入寺,她是想活着;如今出寺,是因她想像个人一般活着。
活生生的一个人,并不是只长了两只会走的脚、一张会说话的嘴。她还有一双能见五色的眼、能嗅芬芳的鼻、能尝百味的舌。
——以及一颗鲜活的、可思可感的心。
这是天意注定,教她不在佛前,像截会动的木桩子一般耗尽心气,佛陀引她下莲台,定要往这红尘中打一打滚;再难,也得蹚出条路来。
晴日渐朗,她望见远山雾散、碧波红叶,天连着山、山连着水,六合之下,竟天苍地广,无数变化只在一线之间。
恰此时,她心有所感,回向身侧,正见宗契望来的眸光,身如磐石、眼明如水,心有丘壑。
宗契道:“你还……出家不?”
应怜摇头。
宗契一乐,眼眉飒朗,情不自禁便一掌拍在她肩上,“是了,你早就该想通,出家不是避世!”
拍得应怜一个趔趄。
“……”
他尴尬收回手。
应怜揉着肩,望山观水,长舒了胸中郁气,道:“一时间我也想不出有哪里可去。但无论如何,天总不至绝人路。”
宗契看看她,又看看水;看看山,再看看她,总觉这一番相见,她似乎哪里不大一样。果如前人所说,山水毓秀,养了她一点浩然之气?
“真无处投奔,你便随我去代州。我师父在州城里有些薄产,虽不能锦衣玉食供着你,总可保全一世。”他道。
应怜问:“代州,离五台山远么?”
“不远。”他念及来处,道,“各处能照应得到。七八月里,你还可上山消夏;强似南地,一入夏火炉似的。”
她心中微动,彷如饮了一剂清风,不觉微笑,“五台山上,真如此清凉?”
“骗你作甚。”宗契也笑,“你去了便知,消暑的好地界。”
两人谈论了一回。应怜忽又想起,虽已脱樊笼,却不好自在得如踏青一般,也不知那莲台寺是否遣人四下探寻,心思骤然又扯回到度尘身上。
她在吴县是没根没叶的;度尘却不同,莲台寺想必晓得她的根底,况且……
应怜心中一沉,却又宽慰自己,“她不傻,出了这事,必定要携了爹娘走避;她如今有了钱傍身,去哪儿也都便利……”
说着,猛地一顿。
“怎么了?”宗契见她脸色不对。
“珠子。”她喃喃,在衣上乱摸。领抹排珠、镂金帔坠、玛瑙纽襻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