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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笑也不是,最终只得罢了,恨声道:「瓜娃子,都是我惯的你,越发的无法无天!」
师父是川人,但说话唱词绝少带有乡音,唯有无可奈何之下对极亲极近之人才会冒出这麽一句俗话俚语。於是戏也练不下去了,一场笑闹。
若问我最爱的地方,那无疑便是扬州了。我以为离京城远远儿的,我的师父也会逐渐恢复成了我所熟悉的那个人,就这麽相依为命过一辈子,也好。
师父与我盛名日久,在扬州城里,「到处笙箫,尽唱魏三之句」——本是不愁生计的,然则师父在京里奢侈惯了,与文人仕宦应酬时常买些古玩珍赏并时不时地周济旁人,内里又是个清高性子不肯受人别有用心的恩惠,若非我当家筹谋,那日子只怕敷衍不下了。
时值暮春,师父时疾发作,咳嗽哑嗓,镇日里恹恹地歪在塌上将息,一些堂会便都是我替他唱去,那日回家,见了门口车驾,便知那些个孝廉老爷又来「打茶围」了。於是整了副笑脸,掀帘子进去:「载园大人好些时候不见人了。」
这全然是客套话,李载园原是京里相识的旧人,十足是个票友,当年好容易补了个外放知县,因前恣意荡游,负债不少,难以拔足,师父便大张筵宴,广招宾客,演剧募得千金送他启程,现而今扬州重遇,几乎是日日登门造访。
李载园便来拉我的手:「好银官儿,容色越发好了。」我虚应着抽出手,益发疑心他是来打抽风的,果见他开了一个锦盒,对师父道:「婉卿看看,这是朋友处新得的哥窑青瓷,再难得不过的,你若中意,便留下吧。」
因要见客,师父也换了簇新的长袍马褂,但面上依旧几分病容倦然,抬眼看去,那月白出戟尊光华蕴然地立在那儿,金丝银线,紫口铁足,师父一笑:「载园兄欺我鄙薄了。此物虽然宝光内蕴,润泽如酥,但看着甚新,不类宋物,又无『聚沫攒珠』之象,当是新造无疑。」李载园一摆手:「我几时说过这是宋哥窑的?这是康熙年间官窑仿烧的,难得的是几类宋物,真真是个宝器。更难得的是这是当年乾隆爷下扬州的时候,和中堂送给在下那朋友的——」说罢翻转瓶身,但见尊底款识「乾隆四十五年钮古禄和珅藏」。
我心里一个咯噔,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再不要有人在师父面前提起此人。那李孝廉还在说:「和中堂的眼光那还有假,虽是新造的,但大内只怕也找不住第二个来——」我那师父已起身掏了张银票出来:「载园兄看看,这些可够?」
那都够在街口买进小院了!我郁闷,生气,烦躁,但他是魏长生,我又能怎的?
之後师父倒是神色如常,可我半夜起来,披衣到东厢隔窗看进去,师父在一灯如豆之下,反复摩挲着那个花尊,翻来覆去的看,间或咳得呕心呕肺般,面红气喘之余,那目光还胶着在那鲜红的朱砂款印上流连不去,忽而淌下泪来——
乾隆四十五年,我们进京,他们相遇。
这是我生平地见他哭,不知怎的心里也难受得紧,在微凉的夜风里,我隔着墙,陪他站了一宿。
第二天我倒没事儿,师父咳症重了,请来的大夫说怕是伤了肺经要转痨症,须得好好调理沾不得啼哭愁思。我捧着药进去,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喝了,师父扭过头去又是死命咳了一阵,下肚的药汁倒是多半呕了出来。我替他敲背顺气,师父靠在我怀里风箱似地喘,语气中也平添几分苍凉:「银官儿,师父老了……」
我不吭气,手上渐渐加了气力,半晌才道:「不过偶感时疾,哪里就到老不老上头去了?」我顺手将空了的药碗放上桌子,却一个不小心扫落了桌上的月白出戟尊,官瓷再佳也经不起这一摔,登时在地上碎做千片。
床上的人腾地翻身而起,惊怔呆滞地看着。我起身,做大惊失色状:「都是徒儿手笨,怎的就失手摔碎了!银官任凭师父责骂!」
师父许久之後才看我一眼,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眼神,一如风雨欲来前最後的狂暴压抑。「你不笨……银官儿,你真的不笨……」他摇头,一下又一下,忽然甩手一指,「跪下,没让你起身你就不准起!」我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一地的碎瓷割破衣袍刺进膝盖小腿,热热的疼汨汨的血,但那瓷尊就是个魔物,毁了它我一点儿也不後悔。
眼见师父要下床,我忙俯身把手往地上一张,让他恰恰踩在我的手背上,低声道:「师父仔细割了脚。」
「好,你好……好一个孝子贤孙——」师父忽然佝偻着身子踉跄地摔倒在床,撕心裂肺地一阵狂咳,我蓦然一惊,也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