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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知道对她使眼色也是没用,便申叱着,并且也没好气的向着郭富贵:“你还要什么,你的那十亩地也献出去了,你还不回去?”
“咱们还没算清楚咧。”郭富贵记得说好了是来算帐的,可是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觉得他的嘴这时很笨,讨厌极了那女人,打她几下么,一时又伸不出手,走开了吧,又不甘心示弱,他并不怕江世荣,只是感觉窘迫,忽然他又看见王新田他们回来了,他像一个得赦的囚徒一样高兴,他禁不住大叫:“王新田!”
王新田并没有理会,一直朝屋里走去,把红契往桌上一丢,嚷道:“谁要你献地!今天咱们只要自己的!”然后他向着郭富贵使了个眼色,好像很有把握似的。
郭富贵立刻也有了主意,他挺起胸脯说道:“姓江的,咱们以前的帐不算,只打从日本占了这里之后,你说你那块地一年该打多少?咱们就不管什么三七五减租,只就咱们对半分吧,一年你看咱可多出了一石五六,还有负担,九年了利上打利,你说该退咱多少?还有你欠咱的工钱,你常叫咱帮你家里做这做那的,再算算。”
后面跟着一阵嚷:“姓江的,咱不能给你白种六年地!”
这时村上有好多人,知道这里在算江世荣的租子帐,也跑来看热闹,看见江世荣还在屋子里支支吾吾,便在窗户外面助威:“他妈的!他当个甲长,乱派款项,乱派伕子,把咱村上人送到唐山,送到铁红山,到如今还有人没回家呢。咱们要他偿命!”
屋里面的看见外边人一多,胆也壮了,同来的那三个老佃户,本来不想说话的,这时是“和尚念经,那么也是那么”了,便也跟着嚷了起来。其中一个骂道:“姓江的,大前年三十晚上,你记得不记得,你带着甲丁到咱家里,把咱什么坛坛罐罐都拿走了,就因为欠你三斗租子,咱犯了个啥抄家的罪?大年初一,咱一家人连口米汤也没喝的,老老小小哭作一堆,你好狠心呀!”
屋外面总是比里面还叫得凶:“他妈的,揍死他,枪毙!”
那破鞋女人看见势头不好,怕挨打,便躲到屋里去。江世荣一肚子火,却再也不敢强了,他心想:“他妈的,该咱倒运!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是他不敢想——枪毙就枪毙吧!许多的影象刺激着他,陈武不就是榜样么。他心一横,跑到里面,又拿出一个红布包,当众一躬到地,哭丧着脸央求道:”好爷儿们,咱江世荣对不起各位乡亲,请大家宽大咱,咱欠各位的实在太多,没法还,只好把地折价,这是咱的红契,全在这里了,一百二十七亩。望各位高抬贵手,咱一定做个好公民。……“
大家看他低了头,把红契也全拿了出来,于是便打退堂鼓,原来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计划的,大家做好做歹,才把红契拿了,还说:“好,咱们算着看吧,有多的还你,不够你再想办法吧。”
一声“走吧”,屋里屋外的人,便都哄的一下抽步走了,只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虽然还夹杂着一些骂,但那只充满着得意。江世荣走到院子里,用失神的眼色送着逝去的人影,望望灰暗的天空,他不觉的“唉”了一声。同时屋子里“哇”的一声嚎啕起来女人伤心的哭。
39 光明还只是远景
把红契拿回到农会的九个佃户,现在就由他们来处理江世荣的土地了。这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九个人挤在郭富贵家里,农会派了韩廷瑞来帮他们写帐。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做起,只觉得心口上有很多东西,他们要倾吐出来。这三天来的生活,变化得太剧烈了,尤其是那里边的三个年纪大的,有一个说:“唉,前天农会叫咱说说咱这一生的苦处,咱想,几十年过来了,有过一件痛快的事么?别人高兴的事,临到咱头上都成了不高兴的事。那年孩子他娘坐月子,人家看见咱,说恭喜你做了上人呵!咱心里想,唉,有什么说场,他娘躺在炕上,等咱借点小米回去熬米汤呢。咱跑了一整天也没借着,第二天才拿了一床被子去押了三升米回来……又一年,咱欠江世荣一石八斗租,江世荣逼着要。咱家连糠也没有了,可是咱怕他,他要恼了,就派你出伕。咱没法,把咱那大闺女卖了。唉,管她呢,她总有了一条活路吧。咱没哭,心里倒替她喜欢呢。——横竖咱没有说的,咱已经不是人啦,咱的心同别人的心不一样了。咱就什么也没说。农会叫咱一块儿去拿红契,咱不敢去,人也老了,还给下辈人闯些祸害做啥呢。可是咱也不敢说不去,咱就跟着走一趟吧。唉!谁知今天世界真的变了样,好,他江世荣一百二十七亩地在咱们手里啦!印把子换了主啦!穷人也坐了江山,咱真没想到!唉,这会总该高兴了,说来也怪,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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