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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意儿冷冷地看着她,见她伤心大恸,渐渐于心不忍,揽住她的肩哄道:“我说错话了,你别哭了,要气,你就打我。”
入画不应他,慢慢背转过身去,只管走。来意儿心下一片冰凉,却见入画立住了脚步,幽幽道:“你死心吧,冯紫英他好几天没来了。”
“他定会再来的,你放心。”来意儿见入画回心转意,不由喜出望外,紧赶上几步,拉住入画说:“他来了,你找个机会和他说,一定要说。”来意儿叹道:“其实你还不知道,你们姑娘和冯紫英的亲事,十有九是成不了的,贾珍表面上答应了冯爷的提亲,暗地里却把那一位的身世透露给冯家,风言风语这么传开,哪里还嫁的成?现在估计冯爷也知道了,找你不过是个应证,你懂吗?”
入画听得心惊,早收了泪,只管怔怔地发傻。来意儿本是想叫她减轻心理负担,见她不说话,掂量着也不好多说什么,立在那里讪讪道:“我走了。”
入画沉着脸,没有反应,来意儿等了一等,终于闷着头回去了。
入画立在那里,风吹得叶子豁喇喇响,她觉得凉,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地凉。心年里像有个大冰坨子,冰坨子化的水就近渗进血管里,那坚硬的一块却是不轻易化的,硬硬地顶住了她的心。她向是个用不着拿什么主张的人,心里不搁什么事情,因此也落得棉花絮一样轻松。而现在来意儿硬要剖开她的胸口,往里面塞东西,入画无比的恨起他来,恨他不如死了好。然而恨也是短暂的,他是她未来的依靠,总不成亲手伐倒了他,再向别人去讨功,这功原也是讨不来的,谋财害命,叫人怎么原谅?
入画一夜没睡好,天快亮才补足了一觉。第二天起来见到惜春,她惊异于自己的镇定,和她自自然然的请安,打水盥洗,一切如常。忙活完了她去到宁府,帮惜春带话给贾珍。每一次见到贾珍,她心里都是怯的。这个清瘦的,眼角有了细纹的男人,只要用眼睛定定地看住她,入画就觉得无法动弹。见了礼,她只想快快说完走。
“姑娘说,恭喜大爷留京,她在玄真观里静修,家宴就不回来领了。”
贾珍穿着家常的衫子,靠在青缎引枕上微微笑着,对着光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神气显得很放松。入画并没有见过他这样愉快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她说完了就要告退,被贾珍从后面叫住:“我今下午要到观里去,观里有别人没有?”
入画赔笑道:“回大爷的话,观里只有我和姑娘两个人而已。”
“可——我怎么听说……”贾珍笑了笑,挥手道:“算了吧,你退下,你们小姐的事原也轮不到你多嘴。我自去问她。”
听说贾珍要去。入画乍着胆子问了一句:“大爷今天要去玄真观吗?”
'106'惜春记(五七)(2)
“怎么!去不得?”贾珍收敛了笑意逼视她:“什么主子出什么仆,凭你也敢来干涉我!”贾珍一不笑时,两颊鼻沟处的皱纹就显得深,带着威凛的气息。
入画唯唯,不敢应声,待贾珍发作过了,恭身退出。捏着一手心的冷汗去荣府看望久病的黛玉。
惜春听了入画的描述,知道黛玉已经病入膏肓,放下经书急急地要赶回去探视,这是因为贾母临终时特意嘱托过:“你林姐姐身体太弱,眼下我也找不到什么人托付,你好歹替我看顾她些,她好了,我就是在九泉之下见到她母亲,也问心无愧了。”
老祖宗泪眼婆娑,她一生没有求过人,现在她开口求她,惜春心知必要尽力完成她的要求,遂对黛玉时时在心。她让入画叫车,入画却犹疑地说道:“大爷说下午要来观里。”
“他来他的,我去我的,他找不到我,自然还要来。”
“那冯爷呢?”
“他?”惜春愣了愣,笑道:“他自然也是,等一等没有关系。”入画见她如此说了,方不言语了,急急跑去叫人套车,一路赶往荣国府去了。
惜春见了黛玉,暗惊病得比入画讲的还要严重。抱厦后面的小厢房光线晦暗,浓烈的中药味,经月不息。黛玉卧在床上,厚厚的丝被压着她,不注意看不见人,她本来就瘦,现在更瘦,躺在床上仿佛都不占地方,随时可能就消失了。黛玉醒了见她来,挣扎着要起来。惜春留神看她,黛玉脸本来就小,这么一病两颊更是瘦得见骨,脸只是小小的青白的一块,由紫鹃和雪雁扶着,尚且要倒,眼睛里还有火焰似得一簇小光,像蜡烛的火星,见到渴望的人才扑地炸一下,大部分时间她似乎连睁眼的气力也没有了,惜春心里绞痛,按住她说:“你别动,我们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