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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桌子,就钻进屋里,把那一沓子报纸拿过来,摊在炕上翻看。几张用糊窗户纸印的八开的《冀东日报》,对我来说,如同一座封闭的房屋忽然打开四面的窗口,被长期禁锢的我,猛地睁开眼睛朝外面看一看、闻一闻。凡是看到的、闻到的东西,全都是奇妙的、新鲜的。这些报纸上的文章,有说第三次世界大战能不能打起来的,有说什么省的解放区减租减息搞得好的,有说国民党进攻解放区、解放区军民自卫的。尽管都是让我似懂非懂的文字,仍能够吸引我一篇一篇地看下去。
后来黎明主动到地头找我,希望我成为一个“搞革命的庄稼人”。我想起《水浒全传》里那伙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我认识到,共产党、解放区政府的人,都跟梁山泊的英雄好汉一样,跟他们“入伙搭帮”,不仅没有错,还是顶光彩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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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召集王吉素的孩子们开会。
我们这里的孩子从学会走步就干活,还穿着开裆裤就上山爬岭地打山柴、割荆条、刨草根子,没有一个受到过正式的文化教育。今儿个破天荒地搞一次儿童###,他们都感觉挺新鲜,诱发起很强烈的好奇心。当我挨门通知完,站在街上一吹哨子叫集合,他们就欢天喜地的从每一个大小门口跑了出来,而后包围了我。我看到他们兴奋的样子,自己也兴奋起来。然而,怎么让他们排成一队呢?
我不知道该咋办,脑袋里好似一碗糨糊,平时的聪明和机灵,以及比山村孩子多的见识,好像全都就着早上的三碗棒子粥喝到肚子里,又随着两大泡尿给尿没了一样。
黎明没有怪我,笑着告诉我,让他们按大小个儿站好。接着是报数儿。报数时闹出好多笑话,有人一开口就把数报错,明明应该喊声三,他偏偏喊个四;明明他是六,听到挨着他的人喊声五,他也鹦鹉学舌似的喊个五;明明该他报数,他却愣鸟儿似的左顾右盼,大家伙越看他,他越张不开嘴巴。结果,一支不到四十人的队伍,反复报了四五遍,才算勉勉强强地报清了数目。黎明告诉大家,村里要成立儿童团,让我们选个团长。他的提议是我。
在一片很使劲儿、但极不整齐的拍打巴掌的声音中,我当上了王吉素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儿童团的团长。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靠近政治,是我加入共产党夺政权、打江山队伍的第一步,是决定我一生当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的第一步。当时虽然没有意识到,但那时刻应当是我人生最庄严的时刻,最可宝贵、永生都须特别珍惜的时刻!
革命生涯:信念在瞬间扎根(3)
掌声使我陶醉在幸福之中。这幸福里边,除了神圣、雄壮、博大之心的成分之外,在当时,在我那幼嫩的不成熟的思想意识里,还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优越感和出了风头的虚荣心。以后我被时代的大潮卷进献身血与火的革命斗争行列,再以后我倾心于文学创作,那种早就扎了根的优越感和满足感一直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或自觉地或下意识地起着一定的作用。随着我的年龄增长、知识增长、经验增长,以及真正的革命目标和唯物史观的确立,我曾经努力地用最伟大最无私的观念管束和规范自己的思想与行为,强制自己沿着最美好、最干净的轨道塑造自己的灵魂、移动人生的脚步,然而那种优越感、满足感依旧顽固地、阴魂不散地、时隐时现地伴随着我,干扰着我,折磨着我了,十有###将要跟我同生共死。为此苦恼与怨恨也无济于事。
在王吉素能理解我这“政治第一步”的人太少了,就连好友宋德顺也对我“从政”不满。当我向他解释我对共产党、对黎明的认识时,他打断我的话,气呼呼地说:你快给我拉倒吧!庄稼人一心一意种地,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才是露脸的,才牢靠。我琢磨着,你不傻,能清楚这个理儿。回到家你表嫂就告诉我说你当了啥官儿,我还不信,还呲儿她。睡觉的时候我过去到你家一看,你果真跟一伙人开小会。会散了,你还跟吃官饭的人嘀嘀咕咕。人家都走了,你还追着屁股不放,你也不怕大黑天让狼羔子把你给叼走?告诉你,这回你要往官派上靠,我就跟你掰交情,往后啥事儿你也别找我!我这么说就这么做,不这么做我就不是人!
我对他的话当然一点也听不进去。他自知没办法再让我在他的人生哲学圈子里长成他理想中的庄稼人的时候,仍然想好心好意地攥住我的翅膀,以致最后面对我们破裂的友谊,他非常失望和痛苦。
王吉素的孩子不识字,也不大懂得啥叫革命的道理。但是,他们老实、规矩、听话,安排谁当他们的头目他们就听从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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