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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击案,声色俱厉地制止了这些声色激愤的支持者:“群起而噪,成何体统。”
人们都归于沉默了。
糊涂的苏轼见小而忘大,在人们骤然的沉默中竟吁叹出声:“昔日君子,惟介甫是师;今之君子,惟君实是随。所随不同,其为随,一也。”
话出惊人。
苏轼的哀叹,道出了十多年来官场上的实情,也道出了政坛上趋炎附势的丑态。但祸从口出!特别在此时此地,分明是与章惇等人相近相亲。吕公著、王岩叟、朱光庭、刘挚等人愤懑而侧目,连司马光也感到茫然。右司谏苏辙急忙以目光示意哥哥勿再“口无遮拦”,但苏轼的目光一直盯着司马光,司马光的“茫然”反而使他不吐不快:“募役、差役之害,半斤八两,轻重盖略相等,何操之急啊!”
司马光有些不悦:“子瞻可详而言之。”
苏轼又口无遮挡地侃了起来:“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卒。自是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其募役之法实类此。司马公欲骤罢募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
吕公著极为反感,喝断苏轼的议论,怒而讥之:“子瞻先生狂言滔滔,不就是因为你上呈的《论给田募役状》没有被采纳吗?”
苏轼反应极快,立即报以讥之:“不错,《论给田募役状》乃苏轼上呈,但《给田募役法》乃出于先帝之意,吕公厌之,烦之,贬之,否之,只怕是因为看花了眼,发现了王安石的影子吧?”
吕公著目瞪语结。
这不仅是公开与司马光唱反调,简直是为王安石唱颂歌了。王岩叟等人惊骇变色,连章惇等人也惊诧咋舌,苏辙禁不住暗暗叫苦。
天章阁待制范纯仁却起而支持苏轼的看法:“新法当废,罢其太甚者可也,恢复差役法一事,尤当熟讲而缓行,不然滋为民病。且宰相职在求人,变法非所先也。愿司马公虚心以延众议,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己出,则谄谀得乘间迎合矣!”
司马光色忿而语急:“子瞻、尧夫之论,光不敢苟同。募役病民害国,百害而无一利,民皆厌而讼之,何其子瞻、尧夫钟情而不悟!”
范纯仁紧谏不移:“公如此,以是使人不得言尔,若欲媚公以为容悦,何如少年合王安石以速富贵!”
司马光心头一震,忿色稍敛。
苏轼神情自若,笑语司马光:“公记否?二十年前,魏国公韩琦为相,建议于陕西成立义勇,公时为谏官,极言不便,争之甚力,魏国公曰:”吾在此,君无忧‘。公不为屈,曰:“光终不敢奉信,恐相公亦不敢自信耳!’魏国公怒斥:”君何相轻之甚啊!‘公直言而答:“相公在此可也,万一他人在此如何?’魏国公默然乃止。司马公今居此位而为相,亦似魏国公不许苏轼尽言。”
司马光了解苏轼,口无遮拦,出话图快,不计影响,他望着苏轼笑而无奈:“苏子瞻,毕竟是苏子瞻啊,光谢罪矣。”
恰在此时,知开封府蔡京急急走进政事堂,把一份《奏表》呈于司马光。
蔡京,字元长,福建仙游人,时年三十九岁,熙宁三年进士,因拥护王安石变法而累迁至知开封府,其人聪颖机敏,善言词,行事果敢。熙宁变法,附王安石;王安石罢相,附吕惠卿;吕惠卿遭贬,附章惇。司马光去年再起,殷勤恭趋,亦得司马光赏识。
司马光打开蔡京的《奏表》阅览:……得复差役旨,依敕令而行。委逐府县官吏看详,群情踊跃;布之城乡,黎庶欢腾;诵圣母陛下、皇帝陛下之恩,颂朝廷“革故鼎新”之政。
五日之内,募役尽废,差役倡行,现京郊两县,已差一千余人充役……
司马光大喜,霍然起立,面向与会重臣,亲自诵读蔡京的《奏表》,以蔡京的闻风而动、政绩卓著激励同僚。然后庄严宣布:“圣诏如日悬中天,上合天心,下符民愿,若朝臣人人若元长之勤劳奉公,何患‘差役法’之不行。”
吕公著、刘挚、王岩叟、朱光庭等群起而欢,向蔡京祝贺。
苏轼却不合时宜地又发出一声哀叹:“离奇的岁月,荒唐的岁月!今日蔡京之于司马君实,亦如当年王广渊之于王安石啊!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官场的必然?”
蔡京望着苏轼隐忍微笑着。
王岩叟、吕公著、刘挚、朱光庭向苏轼投去了猜疑和冰冷的目光。
篇十八 江宁 乌衣巷秦淮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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