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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显然对此地之事十分熟稔,顺口便道:“那是一甲出大殡。”
罗靖更是惊讶:“一甲能有多少户人家,便有如此多的棺木?难道是瘟疫?”
车夫摇头:“将军有所不知,这是修堤死的人。”
他此言一出,连沈墨白都不由倾身向前看着他道:“修堤怎会死这许多人?”
车夫摇头叹道:“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我们这里江潮的厉害。这里正是江海交汇之处,那潮头春秋之季竟有十余丈高,触石石裂,拍岸岸穿,好不厉害。因此百姓都不在此处居住。无如近来朝廷下令垦荒,各处不许有抛荒之地。这里都是从前江水淤出的地,都是好的,几任官爷要这政绩,哪个不要开垦?只是潮头厉害,垦了地也会被冲,便促着雇民伕修堤。只是这潮水也怪异,如今不论时令不论汛息,说来便来。可怜这堤哪里修得好,有时刚刚修起十里八里,潮头突然冲来,堤上的人躲不及,便被拍入水中,那是连尸首也难得找到。将军看这十余口棺木,其实多半是生时常穿的衣裳鞋袜之物,根本没有尸首。”
沈墨白听得轻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摸上菩提珠,低声念颂。罗靖眉头紧紧锁着,道:“潮头便是再高,也有个汐汛,怎会全无征兆,说来便来?”
车夫悄声道:“都说这潮里有妖怪。还是老辈子的说法,道是此地近海口,海中本有孽龙,被海神逐捕,圈禁于此。这孽龙神通广大,虽是圈禁,时时犹要翻身摆尾。一个摆尾,便是一道浪,若是翻身,那浪便有丈把高。本地原有个龙神庙,也不知何年何月所建,早荒废了。想不到如今出了这般怪事,龙神庙的香火又盛了起来……”他尚未说完,罗靖已经脸色一沉:“胡说!不过是江潮,谁在此地妖言惑众!什么龙神庙,怕也是弄出来骗无知百姓香火钱的。走,去堤上看看。若是没有妖怪,我倒要去龙神庙计较计较。”
车夫一听,惊得面目改色,连连摇手:“小人可不敢。将军切莫轻涉险地。此时正值春潮,极是厉害,正不知几时能来。除了非当差不可的役夫,这时候谁敢靠近江岸?”
罗靖哼了一声,翻身跳下马车:“我倒不信,区区江潮,会如此厉害,竟然还传出了妖怪,倒要见识见识!你不去,就等在此地吧。”
碧泉碧烟也跟着跳下车:“我们随将军去。”
车夫叫苦不迭。这位将军若是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无奈之下只好道:“将军要去,小人自然为将军赶车。只是求将军在远处一看便好,切莫近前。附近有座小山,小人陪将军登山一观如何?”
说是小山,其实就是个小土包,离江岸有百十步远,山包上生了几棵树,颇有年头,根深叶茂。车夫将车远远停下,上了小山,便先战战兢兢捉住树枝,预备万一潮水冲来不及逃走,好爬上树去。
罗靖纵目看去,堤岸上人倒不少,却罕见青壮男子,倒是夹杂不少妇女。那堤岸修得也是歪歪扭扭,显是刚刚赶起来的。堤岸之畔果然有些香烟,远远看去,凡上堤之人无不先拜祭。他正皱了皱眉,忽听远处隐隐传来雷鸣般的声音,天边一道白线,由细而粗,顷刻之间,就是一道白浪。堤岸之上顿时开锅一般,男女老少皆是扔下草袋泥石,连哭带嚎地往堤下逃。只是这浪来得委实太快,只一眨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那浪头白沫飞溅,如同千军万马,呼啸惊人。车夫早吓得往山包下逃,一面逃一面没命地喊叫:“将军快走,这是春潮啊!”
罗靖自然看得出这浪厉害,不过觉得也未必就能冲到这山包之上,正要再看个究竟,碧烟碧泉却已急了,扯着他就往山下走。此时浪已到堤边,那堤就如纸糊的一般,轰地一声,已经七零八落,潮水直漫上岸来,肆无忌惮地四处追赶奔逃的人们。筑堤之人中也有老弱,一个少年拖着个老者奔走不快,被人群一挤,不小心摔倒,立时被人七脚八脚地踩了过去。待人逃走,他也再站不起来,少年哭叫着拖他,哪里拖得动?眼见潮头已经到了身后,只得瞑目待毙。
罗靖本来已经后退,回头却见这般情景,当下甩脱碧烟,回头奔了过去,拉起老者就跑。走得几步,水已经没过膝弯。碧烟急得跺脚,碧泉也奔去帮忙拖拽少年。只是老者身上被踩伤多处,行动困难,四人再走几步,水已到腰,背后水声滔天,第二重浪又冲了上来,罗靖拖着个伤者落在后面,只听水声转眼响到背后,突然有人高声叫道:“小心背后!”正是沈墨白的声音,只是惶急变了调子,全不似平常的温和宁定。
罗靖十八岁从军,跟着丁兰察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练出一身野兽般的直觉和